凌晨三点的高速路上,元彬的车胎碾过一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蓝月映照下泛着幽光。
副驾驶座的郑斌正对着手机屏幕倒吸冷气,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你看这个——疾控中心刚传过来的样本照片。”
元彬用余光扫过屏幕,瞳孔微微收缩。
照片里的昆虫被固定在载玻片上,六条细腿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复眼不是常见的半球形,而是六对菱形晶体,每一颗都折射出诡异的紫芒。
“这不是普通蚊子。”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压着块冰,“翅膀脉络的走向……和幽冥海的蚀骨蚊很像。”
“幽冥海?”郑斌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出去。
作为跟着元彬处理过三次特殊事件的助手,他早知道这位“医生”不简单,但每次触及那些超出认知的领域,后颈还是会冒凉气。
“可那是传说里的地方……您是说,这东西从异界来的?”
元彬没有回答,指尖轻轻按在方向盘上,冰魄剑的寒意顺着掌心蔓延,将焦躁的情绪压下去。
他能感觉到,随着蓝月升起,空气中漂浮的某种腐臭气息越来越浓——那是尸毒与某种异域瘴气混合的味道,和三百年前在幽冥海遇到的虫潮,几乎一模一样。
“前面右转。”郑斌突然指着路牌,“北郊新医院到了。李主任说隔离区设在地下三层,但核心会议室在十七楼。”他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带着点骄傲,“这医院去年刚评上三甲,二十层主楼能同时容纳三千患者,张鹤年老中医每周三坐诊,林正雄教授的心脏外科团队……”
“郑医生!”
车刚停稳,穿白大褂的护士就小跑过来。
小王是急诊科的,元彬记得她上个月还因为抢救患者累到低血糖,此刻眼眶青黑,却扯着嘴角笑:“您可算来了!刚才传染科的张伯还说,要是您再晚半小时,那些护士都要把消毒水当矿泉水喝了。”
消毒水的气味裹着紧张的人声涌进鼻腔。
元彬跟着郑斌往电梯走,路过护士站时,正在核对病例的老医生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元医生!”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声音发颤,“那些病人的疹子……和我五十年前在滇南见过的尸斑,像啊!”
十七楼会议室的门刚推开,二十多道目光刷地聚集过来。
正中央的长桌前坐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南美男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见元彬进来立刻起身:“元医生,我是世界卫生组织派来的卡洛斯。疫情三天前从南都港口爆发,首批患者都是装卸冷冻海鲜的工人,症状是高热、皮下出血,昨晚开始出现……”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出现尸体直立现象。”
“尸体直立?”郑斌倒抽冷气,下意识看向元彬。
后者已经走到桌前,目光落在李怡递来的玻璃标本盒上——里面那只蚊子的腹部鼓胀,半透明的壳下能看到暗红色的颗粒状物体,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这是今早从死者耳后取出的。”李怡的声音带着疲惫,作为医院总负责人,她已经连续四十八小时没合眼,“解剖科老陈说,蚊子体内的不是血液,是某种……”她迟疑着,“某种活的组织,能自主蠕动。”
“虫巢母体。”
清冷的女声从会议室角落传来。
菲菱仙子不知何时站在窗边,月白色道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指尖凝着一缕青光——那是结界师感知空间波动的术法。
“我在紫金山外围布的困灵阵被撕开了三道口子,”她转身时,发间玉簪闪过寒芒,“每道缺口附近都有这种蚊子的残肢。它们在啃食两界障壁。”
会议室陷入死寂。
元彬捏着标本盒的手骤然发力,玻璃应声而碎,却没伤到半分皮肉。
他盯着掌心那只残蚊,尸毒的气息顺着毛孔钻进经脉,让他想起三百年前,幽冥海虫潮冲破结界时,小徒弟被蚀骨蚊啃噬至只剩白骨的模样。
“障壁漏洞需要用封灵阵堵。”他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白板上快速画着复杂纹路,“主阵眼在紫金山顶,副阵眼分布在港口、医院、火葬场——这些地方阴气最重,最容易被突破。”笔锋一顿,他抬头看向李怡,“需要二十斤朱砂,三桶无根水,还有……”
“我这有。”
门被推开,关疏影提着银色医药箱走进来,发梢还沾着水珠,显然是从实验室一路跑过来的。
她掀开箱盖,露出整整齐齐码着的青瓷瓶,“改良版辟毒丹,能抑制尸毒扩散;融灵散,专门针对异界虫毒。不过……”她看向元彬画的阵图,“得等阵法启动后再用药,否则虫毒会被灵气激得更凶。”
李怡已经抓起手机开始布置:“张主任,立刻调两辆救护车去药材市场;小王,带两个护工把地下室的朱砂搬上来;老陈,让解剖科准备显微镜,我要半小时内看到蚊子体内组织的检测报告!”她转头对卡洛斯笑了笑,“元医生在,我们有信心。”
元彬没接话,目光落在关疏影医药箱的夹层上——那里露出半张纸,字迹是菲菱的,写着“徐娇娇:紫金山密道入口”。
他刚要开口,关疏影已经合上箱子,指尖轻轻敲了敲箱盖:“对了,菲菱和徐娇娇下午来找过你,说有急事……”
“叮——”
会议室的警报突然响起。
李怡的手机同时震动,她扫了眼消息,脸色骤变:“隔离区有患者醒了!不是普通苏醒,是……”她咽了口唾沫,“是自己坐起来的,眼睛全黑,指甲长得能划破床单!”
元彬抓起冰魄剑,转身时剑鞘撞在桌角,发出清越的鸣响。
“郑斌,带关医生去配药;菲菱,跟我去隔离区。”他看向李怡,“让人把封灵阵的材料送到紫金山,我半小时后到。”
蓝月的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背上,将影子拉得老长。
影子里,那只残蚊的触须突然动了动,在地面投下细小的阴影——像极了某种暗号。
警报声在头顶炸响,消毒水的气味被穿堂风卷着灌进鼻腔。
元彬握着冰魄剑的手微微一顿,转身时剑穗扫过关疏影的医药箱,夹层里那张写着“徐娇娇:紫金山密道入口”的纸角又露了出来。
他想起三天前在食堂吃饺子时,岳芸夹着醋碟说的话:“紫金山的老人们最近总说,半夜听见山里头有铁链子响,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墙——您说会不会和上个月失踪的护林员有关?”当时他只当是民间传闻,此刻看着纸上的字迹,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关医生。”他出声叫住正要往配药室走的关疏影,剑鞘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菲菱和徐娇娇找我,具体为了什么?”
关疏影的手指在医药箱搭扣上顿了顿,抬头时眼尾微挑,发梢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还能为什么?徐娇娇说在密道里闻到了腐腥味,和去年你在滇南处理的那起尸煞案一个味儿;菲菱嘛……”她忽然笑了,指尖绕着发尾打转,“说你上个月欠她的糖葫芦还没补上,要我捎话催债呢。”
元彬盯着她眼底闪过的那丝慌乱,喉结动了动。
岳芸说的铁链声、徐娇娇闻到的腐腥、菲菱突然提起的密道入口,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成一张网——三百年前幽冥海虫潮破界时,虫巢母体正是通过吸收地脉阴气来啃噬障壁,而紫金山的地脉……
“关疏影。”他往前半步,冰魄剑的寒意裹着不容置疑的气场压过去,“岳芸前天说山脚下的老槐树一夜之间枯了,树根上全是细密的咬痕。你当时在场,没觉得奇怪?”
关疏影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弯腰整理医药箱,发顶的碎发扫过元彬手背:“元医生,您这是查案还是审犯人?”她直起身子时,指尖捏着颗辟毒丹在他眼前晃了晃,“再说了,老槐树枯死可能是红蜘蛛,可能是酸雨,说不定……”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不定是被哪个修仙的剑修练剑时剑气误伤了呢?”
警报声陡然拔高,走廊传来李怡的尖叫:“隔离区b307的患者把护栏掰弯了!”
关疏影后退两步,指了指他腰间的冰魄剑:“先去解决眼前的麻烦吧,大星君。”她转身小跑着往配药室去,发尾沾的水珠甩在地上,“至于菲菱的糖葫芦——”声音飘过来时带了点笑意,“我可记着呢,您欠的账,迟早要清。”
元彬望着她的背影,喉间的追问到底没说出口。
冰魄剑在掌心发烫,他能感觉到紫金山方向有股阴寒之气正在聚集,像极了虫潮破界前的躁动。
岳芸的话、菲菱的纸条、关疏影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些线索在他脑海里翻涌,却被隔离区传来的重物撞击声打断。
“元医生!”郑斌从楼梯口探出头,额头全是汗,“b307的患者把护士的防护面罩抓裂了,您再不去——”
元彬握紧冰魄剑,转身时衣角带起一阵风,将地上关疏影甩落的水珠吹得四散。
那些水珠里,隐约映出他紧皱的眉峰——有些问题,等解决了眼前的虫潮,总得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