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彬在崖下选了块背风的岩石扎营时，月亮刚爬上对面山尖。
宋真和詹姆斯正用枯枝搭简易帐篷，他却站在离异树百丈外的地方，目光始终黏在崖顶那团流转金芒的道果上。
\"彬哥，这野山菌煮的汤。\"宋真端着木碗凑过来，蒸汽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睛，\"您三天没正经吃饭了，多少喝两口。\"
元彬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忽然想起三年前岳芸在雨夜里攥着他手腕的温度。
那时他刚被水德星君夺舍，还不懂如何用灵气温养凡人经脉，只能看着姑娘蜷缩在病床上，牙齿咬得咯咯响，苍白的额角全是冷汗：\"小彬...我冷...冷得骨头缝里都在结冰...\"
汤里的菌香混着夜风钻进鼻腔，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喝。
将碗递回去时，袖中储物袋微微发烫——那是他今早用三枚极品灵石布下的探灵阵，此刻阵纹正急促跳动，像在预警什么。
\"收帐篷。\"元彬突然开口。
宋真和詹姆斯同时抬头。
\"有东西过来了。\"元彬捏诀掐动，指尖灵气凝成细针，刺破指尖在地面画了道水纹。
这是水德星君传下的感应术，能捕捉方圆十里内的灵气波动。
血珠刚触地，水纹骤然暴涨三尺，在月光下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牛头，人身，背后拖着条铁鞭似的尾巴。
\"退到我身后。\"元彬将两人拽到岩石后，目光死死锁住谷口方向。
虫鸣不知何时停了，山风卷着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
三息后，谷口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那个影子踏着满地残花走了出来。
青灰色的皮肤泛着金属光泽，两只弯曲的牛角足有半人高，眉心一道暗红竖纹，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它扫了眼崖顶的龙源道果，鼻孔喷出两股白气，竟发出类似人类嗤笑的声音。
元彬的掌心沁出冷汗。
这怪物身上的灵气波动比之前遇到的骷髅守卫强了十倍不止，更诡异的是，它的灵脉走向完全不符合修仙界的运转规律，倒像是...天生地养的荒古凶兽。
\"吼——\"牛头怪突然甩动尾巴，扫断了两棵碗口粗的树。
它盯着龙源道果，一步一步往崖顶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岩石就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元彬这才发现，它脚边的杂草正在迅速枯萎，连带着空气中的灵气都被抽走了几分。
\"彬哥，那东西要抢道果！\"詹姆斯攥紧了腰间的桃木剑。
他是茅山旁支弟子，平时总爱念叨\"除魔卫道\"，此刻声音却发颤。
元彬没说话。
他望着牛头怪逼近异树，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这怪物真能摘下道果，岳芸的寒毒、他那卡在金丹瓶颈的魔胎分身，全都要成泡影。
异变就在这时发生。
牛头怪刚踏上异树所在的崖台，虚空突然炸响。
九道碗口粗的紫色劫雷从云端劈下，炸得崖台碎石横飞。
元彬瞳孔骤缩——这是只有渡大乘劫才会出现的九天玄雷，寻常金丹修士挨上一道就得魂飞魄散！
可牛头怪只是甩了甩头。
它的皮肤在雷雨中泛起青铜色光芒，牛角尖迸出细碎的电弧，竟顶着劫雷继续往前。
当它走到异树前时，九道劫雷已劈完了三道，它眉心的竖纹却越发明亮，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异树枝桠上那朵半开的金色花蕊。
\"这不可能...\"宋真扶着岩石的手在抖，\"渡劫期修士都得绕着玄雷走，它怎么...\"
元彬的后背浸透了冷汗。
他突然想起水德星君记忆里的残篇——上古时期，有凶兽以天劫为食，专破天地灵物的护道禁制。
难道这牛头怪...
\"机会！\"元彬的神识扫到牛头怪被第四道劫雷劈得微微顿足。
它虽能扛雷，却也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他猛地捏碎袖中传讯符，对詹姆斯低吼：\"用你的困仙绳缠住它尾巴！
宋真，引雷符准备！\"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青芒冲向崖顶。
龙源道果的光华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清甜的果香。
可就在指尖要触到道果的瞬间，一道黑影破空而来——是牛头怪的尾巴！
\"轰！\"
元彬险之又险地侧滚，尾巴擦着他左肩扫过，在崖壁上砸出个半人深的坑。
他借机抓住道果，灵力疯狂灌入，将那团金芒往储物袋里塞。
可道果刚入袋，整座山谷突然剧烈震动，他眼前的异树、崖台、甚至连刚才的劫雷都开始消散。
\"幻阵！\"元彬反应极快，立刻捏碎袋中保命符。
果不其然，等视线恢复清明时，他们正站在片焦黑的空地上，之前扎营用的枯枝全成了碎炭，宋真怀里的木碗也裂成了渣。
\"彬哥！
灵石！\"詹姆斯突然惊呼。
元彬低头，只见脚边三堆细沙——那是他今早布探灵阵用的三枚极品灵石，此刻已被幻阵吸尽灵气，化成了废沙。
他手忙脚乱地翻储物袋。
龙源道果的金芒还在，神识探入后，那团温热的能量正乖乖待在仙宫最深处。
元彬长舒口气，后背的冷汗这才顺着脊椎往下淌。
\"刚才那幻阵...\"宋真扶了扶歪掉的眼镜，\"我明明查过这山谷的灵气波动，怎么会...\"
\"幻阵最擅长迷惑神识。\"元彬将储物袋系紧，目光扫过两人发白的脸，\"下次遇到异常，先喊我，别自己瞎琢磨。\"
詹姆斯挠了挠后颈：\"我...我就是看彬哥太累，想帮着探探路...\"
\"没有下次。\"元彬语气放软了些，\"这地方邪性得很，稍有差池就是要命的事。\"
宋真郑重地点头：\"明白，以后不管什么动静，都先禀报彬哥。\"
山谷的风又吹起来，这次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元彬望着远处逐渐消散的劫云，总觉得刚才牛头怪临走前那道扫过来的目光，还黏在他后颈上。
（远处山坳里，牛头怪蹲在块岩石上，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花蕊汁液。
它眉心的竖纹突然亮起，对着元彬的方向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警告，又像是...期待。
）
元彬看着宋真和詹姆斯发白的脸色，语气虽重，眼底却带着几分关切：“这地方比想象中危险，你们若想活着出去，就得听我安排。”宋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难得严肃：“彬哥放心，我之前是太莽撞，往后必定事事请示。”詹姆斯摸着腰间断裂的桃木剑穗子，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要不咱们撤吧”的话——他清楚，元彬为了岳芸的寒毒，就算刀山火海也得闯，自己若是临阵退缩，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山风卷着腐叶掠过三人发梢，元彬抬袖抹去额角冷汗，神识如网般铺展开去。
方才幻阵虽破，山谷里残留的灵气波动却更显诡谲，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天地元气。
他指尖轻点储物袋，取出水德星君遗留的“分水玉”，玉面泛起幽蓝光晕，顺着玉势指引的方向，三人穿过一片焦黑的矮松林，来到一面山体前。
“禁制。”元彬停住脚步。
山体表面看似寻常，实则覆盖着一层淡金色光膜，若有若无的纹路游走其间，像极了上古修士布下的“九锁困灵阵”。
他屈指弹了弹光膜，指节与禁制相撞发出清响，震得宋真和詹姆斯耳膜发疼。
“这阵用的是地脉灵泉做引，得先断了它的水源。”元彬说着，掌心凝出一团水球，水球表面浮起细小的冰碴——这是水德星君的“寒泉术”，能顺着灵气脉络逆流而上。
水球触到禁制的瞬间，光膜突然剧烈震颤。
元彬瞳孔微缩，急忙加大灵力输出，冰碴顺着光膜缝隙钻了进去。
三息后，山体深处传来闷响，光膜上裂开一道拇指宽的缝隙。
“走！”元彬拽着两人冲了进去，刚穿过缝隙，眼前的景象便让三人屏住了呼吸。
入目是片方圆百丈的药园，灵气浓郁得凝成淡青色雾霭，沾在衣襟上便化作细小的水珠。
百年人参的红果坠弯了茎秆，千年何首乌的藤蔓缠上了石笋，最中央的石台上，一株七片银叶的灵草正散发着柔和的清光——每片叶子上都流转着星辰般的光斑，茎秆如温玉般通透，根须间还沾着带着灵气的黑土。
“蜕...蜕凡草！”宋真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镜片上的雾气都被惊散了。
他作为丹修，对灵药的认知比谁都深：“传说这草能洗髓伐脉，让凡夫俗子也能开辟灵脉，就算是灵根残缺的修士，服下也能补全资质！”元彬的手指微微发颤，脑海中闪过岳芸蜷缩在病床上的模样——她天生寒脉，灵根被寒毒冻得死死的，就算自己用灵气温养十年，也不过让她多活几年。
可这蜕凡草...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石台前，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草叶。
蜕凡草没有排斥，反而主动放出一缕清灵之气，顺着他的神识钻进识海。
元彬只觉灵台清明，连卡在金丹瓶颈的魔胎分身都松动了几分。
“果然是正品。”他深吸口气，从储物袋里取出个白玉小盒，盒底铺着一层漆黑的息壤——这是他从水德星君洞府里寻到的，能养万物灵根。
移植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元彬用灵气裹住蜕凡草的根须，轻轻放入盒中，息壤像是有生命般自动包裹住根系，银叶上的光斑更亮了几分。
他将小盒贴身收好，掌心贴着盒面，能清晰感受到那抹生机在跳动。
“彬哥，你看这个！”詹姆斯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顺着詹姆斯的手指望去，药园角落的石缝里，几株火红色的“赤焰花”正随着山风摇曳，花芯里还凝着未散的灵气。
宋真已经蹲在旁边，用玉铲小心地挖着土：“这花能炼‘护心丹’，对咱们这种经常受伤的修士来说，比灵石还金贵！”元彬这才注意到，药园里的灵药虽不如蜕凡草珍贵，却各个都是市面上有价无市的好东西——青冥藤能固元，九叶莲可清心，甚至还有一株半人高的“续断草”，能接骨生肌。
他刚要动手挖续断草，后颈突然泛起刺痛——那是水德星君传下的“警灵术”，只有大祸临头时才会触发。
“退！”元彬猛地拽住两人的衣领，可还是慢了半拍。
震耳欲聋的轰鸣从谷口方向传来，像是千万面战鼓同时被擂响。
三人只觉耳膜剧痛，眼前发黑，连站都站不稳。
元彬咬着牙撑起“水幕盾”，淡蓝色的光盾刚成型，声浪便如实质般撞了上来，光盾瞬间出现蛛网裂纹。
“捂住耳朵！”他嘶吼着，灵力不要钱似的往盾里灌，可声浪却像潮水般层层叠加，第二波、第三波接踵而至。
药园里的灵药首当其冲。
赤焰花的花瓣被震得粉碎，青冥藤断成数截，九叶莲的花盘裂成碎片，就连最坚韧的续断草，也在声浪中化作漫天绿粉。
元彬看着这一幕，心疼得几乎要呕血——这些灵药要是能带回都市，足够让岳芸和李峰他们安稳修炼十年！
“砰！”三人被声浪推着撞在山壁上，元彬只觉喉头一甜，腥热的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詹姆斯的桃木剑彻底断成两截，剑柄上的符纹全被震散；宋真的眼镜碎成渣，左眼下方划了道血口，鲜血混着泪水往下淌。
等耳鸣稍减，元彬勉强抬头，只见谷口方向，牛头怪正站在方才幻阵的位置。
它眉心的竖纹亮得刺眼，嘴角还沾着幻阵里异树的花蕊残渣，尾巴重重拍在地上，震得碎石飞溅。
更诡异的是，它背后的虚空里，有条淡金色的龙影若隐若现，龙鳞折射的光映在牛头怪的角上，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跑！”元彬拽起两人就往反方向狂奔。
他能感觉到，牛头怪的喉咙又在震动，下一波声浪随时会来。
三人跌跌撞撞地穿过药园废墟，身后传来树木折断的声响——那是声浪再次席卷而来的前兆。
元彬边跑边回头，余光瞥见牛头怪头顶的龙影突然凝实了些，龙目微睁，射出两道寒芒。
他心口一紧，脚步更快了几分——这怪物，怕不是和传说中的龙族有什么关联？
（远处山梁上，三人的身影逐渐变成小点。
牛头怪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眉心竖纹骤亮，背后的龙影也跟着翻涌起来，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山谷里的灵气疯狂向它汇聚，在它头顶形成个小型漩涡，龙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连龙爪上的鳞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