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这一番慷慨激昂,而又暗含机锋的话,全都哑了火了,翁之万的脸瞬间白了!
谁能说陛下对梁王不是拳拳爱护之心?谁能说两人不是同气连枝,感同身受?谁能说天子不是金口玉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谁敢说不是?
一旁的谈既白一肚子的提心吊胆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若不是有梁王和众人在场,他恨不得当场给萧业竖个大拇指,这巧舌如簧,辩才无碍,简直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梁王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颔首,他严厉的扫了众人一眼,“天子金口玉言,自然为真!这樽金枇杷树既上承天意,本王会请高僧做场法会,为陛下为我大周颂德祈福!尔等污蔑宝物,掌嘴二十下!”
说罢,阴沉的目光又落在了翁之万身上,“你,三十下!”
萧业睨了翁之万和众人一眼,毫不掩饰嘴角的傲慢和讥诮。
梁王世子魏时慕看了看萧业,又看了看自己的父王,赧颜说道:“父王,儿子只质疑了一次。”
所谓童言无忌,何况魏时慕又是梁王世子,萧业本没想过为难他,他只要不出声不动手谁也不会提起。
但此刻他这一说,反倒自曝人前了。可自己身为天子使臣,代表了天子的威仪,亦不能出言阻止。
否则开了这个口子,那些刚被震慑的官员就不会将他当回事了。
于是,他别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谈既白亦是为难,这个魏时慕是他姑姑的儿子,自己这个做侄子的还未拜见姑姑,先将她儿子掌了嘴,如何面对长辈?
他看了看一副事不关己的萧业,又望了望梁王,犹豫几瞬后,开口说道:“世子年幼,童言无忌,自然不必相提并论。”
魏时慕闻言看向了自己的父王,梁王淡淡扫了他一眼,轻声言道:“十下。”
“诺。”魏时慕拜道,随后抬起手朝自己白嫩的脸上扇去!
“一,二,三……”
众人目瞪口呆,但见到梁王世子都接了赏,自己岂敢延怠?
遂个个抡圆了胳膊,朝自己脸上扇去,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还要数着数,谁也不敢偷奸耍滑。
一片噼噼啪啪的耳光声中,萧业卓然而立,淡然自若。
他逡巡着专注扇耳光的众人,梁王的身边除了几位王府将领,还有两人没有动手。
一个是刺史庄士升,一个是骁勇军校尉徐仲谟。
这二人或许是因为身份特殊,从始至终没有质疑过他半句,但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特别是徐仲谟。
相较于现在庄士升的局促不安,他则目光深沉的打量着自己。
在众人赏完耳光后,梁王丢下一句:“二位先去馆驿歇息,晚间本王会在王府为二位接风洗尘。”
说罢,便让人抬起肩舆,回城去了。
待王府众人离开后,徐仲谟深深的看了萧业一眼也带着军士走了。
庄士升则走上前来,恭敬的请两人进城下榻馆驿。萧业随身只带了狄顺和数名兵士,其余兵士则交由州府接待犒军。
来到馆驿,待送走庄士升后,谈既白终于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向萧业钦佩不已的说道:
“萧大人,您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那见招拆招,雄辩滔滔,威仪万分,真不愧是天子使者!不瞒您说,我真以为今日这关过不了了!”
狄顺也道:“萧大人,我等也以为今日必死,属下代将士们谢过萧大人!”
说着,便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萧业伸手将其扶起,看着二人笑道:“二位放心,即便我想不出法子,也会有人挺身而出,解此难局。”
说着,他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谈家老仆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那老仆见其视线移来,坦然迎上。
谈既白又问:“萧大人怎么知道用火烧就能将铁锈烧掉?而不是怀疑那就是铁树镀的金?”
萧业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也是误打误撞,赌一把而已。”
谈既白和狄顺听了震惊不已,不禁后怕连连,幸亏萧业赌对了,赌不对,他们都得死!
几人说了会儿话后,各自回房歇息去了,萧业向走在最后的谈家老仆说道:“宅老,金枇杷树交给梁王府了,大车也烧了,那帷幔就用不到了,还有劳宅老处理干净。”
那老仆转过身来,睿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萧业,恭敬答道:“萧大人火眼金睛,小可佩服,多谢大人提醒。”随后,转身离去了。
萧业望着那苍老却直挺的背影离去,嘴角微微弯起。
他可不是什么误打误撞,在见到那金枇杷树生锈的瞬间,他的确怀疑是否是皇帝故意用镀金的树激怒梁王,等其杀了使臣,顺势问罪。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即便皇帝拿自己这个表面与梁王有过节的臣子做诱饵,但使臣中还有一个谈既白。
谈既白是前任丞相谈裕儒的儿子,皇帝陷害了他,无疑是将谈家推向梁王。善于谋算的皇帝断不会行此事!
如此,这枇杷树定是纯金无疑!
那为何会生锈呢?
夕阳的余晖下,萧业立在大车上,垂眼看到那车板的木缝中有闪闪碎屑,那不是碎金,也不是锈灰,而是铁屑!
萧业寒眸微眯,他这人读书很杂,就像他的性子一般,经史子集他读,奇学杂书他也读。
他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金子在特定的情况下也会生锈。
于是,他想起了那日夜罩在金枇杷树上的帷幔。从谈家老仆那接过来后,那帷幔上隐隐有股酒味,握在手里还是潮潮的。
酒水加铁屑,污染腐蚀了金枇杷树!而破解的方法也很简单,火灼即可!
在那瞬息,他也很快想明白了水匪袭击之事,那也是谈家所为!
不过,不是为了警告,是另有所图……而谈既白的毫不知情也佐证了这一点儿。
正因如此,谈裕儒虽给他设了两道难关,他却不打算反击。
在馆驿稍事歇息后,日暮时分,梁王府派人来请。萧业与谈既白分别带着谷易和宅老前往赴宴。
宴席安排在王府的正殿,除了刺史庄士升,州府的一些重要官员也到场了。骁勇军校尉徐仲谟也在。
萧业和谈既白既是天子使臣便在左一左二设座,其次为庄士升和一众文官,右侧则是武将,以徐仲谟为首。
萧业和谈既白落座后,谷易和谈家宅老就在两人身后侍立。
萧业见到后堂上设着三个座位,梁王自然居中,那左右应是梁王妃和世子。
忽而外面传来一声通报——“王爷到!”
众人起身垂首,萧业亦是如此。
一阵香风掠过,萧业见到面前一袭精美华服曳地而过,随后,主座上传来落座的声音。
萧业等人转过身来朝着主座行礼,梁王道了“免礼”,众人谢过之后纷纷落座。
但谈既白却还站着,他行了臣礼后,又向梁王妃行了家礼,“侄子见过姑姑。”
趁此机会,萧业也打量起了现场的第三位谈家人——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