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他的靠近,她似乎有些紧张,一双纤手握得紧紧的。
“新郎官,请为新人掀盖头。”喜娘笑吟吟的将一柄秤杆递与萧业。
接着欢喜念道:“秤杆上头滑如油,一路星子顶到头,关关雎鸠好风流,在河之洲左右求,窈窕淑女羞俯首,君子好逑挑盖头。”
随着喜娘的唱词,萧业接过秤杆,将红盖头挑了三挑,揭开了罩了谢姮一天的红绸巾。
盖头下的女子微垂着臻首,肤若凝脂,眉如青黛,唇若点樱,一双明眸流光转盼,带着几分羞怯,又有几分妩媚如丝,颇具怜爱之姿。
短暂的不安后,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小脸怯生生的抬起看了他一眼,接着露出欣喜之色。
萧业知道她认出了他,但对他来说,这并没有什么惊喜。
婚礼的流程还未走完,喜娘奉上了一把剪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萧业接过剪子,随手抚过一缕披在身后的长发,一双冷眸淡淡扫过谢姮,“咔嚓”一声将那缕头发剪断,放置于喜盘之上。
谢姮没想到她嫁的人竟是那日在瓦市救过她的公子。
此时一颗心怦怦直跳,既欣喜雀跃又羞涩万分。
大着胆子去看清萧业,英气逼人的五官棱角分明,一双黑眸看似波澜不兴却暗藏锐利,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无怪得名能早。
正望的出神时,忽然对上了萧业的目光,小脸上红晕未消又添云霞。
她接过萧业递来的剪子,低垂着臻首解开发髻,捻起一缕青丝剪下,放在萧业那缕发丝旁边。
喜娘将两缕头发相互绾结缠绕,放入锦盒之中,是为“合髻”。
祝词道:“交丝结龙凤,镂彩织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谢姮暗暗瞥了萧业一眼,这桩婚事虽是盲婚哑嫁,但似乎又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萧业对喜娘的这些吉祥祝词充耳不闻,他拿过装着合卺酒的匏瓜瓢,与谢姮一人一只,以红线相连,一饮而尽。
谢姮也在萧业的注视下将瓢中的酒饮了干净。
喜娘将两个瓢接过来合在一起,誉为夫妇一体。“饮了合卺酒,锦帐情缱绻,月圆花也好。”
等一切礼仪走过,已是月上中天。嬷嬷丫头和喜娘道了声“新人安歇”,便退了出去。
红烛摇曳,满室旖情之物,屋内陷入了一种寂静。
谢姮羞低着头,萧业则起身走到摆满酒菜的案几边,执起酒壶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谢姮见他一言不发,只是自斟自饮,便抬起臻首,鼓足勇气先开了口:“我没想到,竟然是你。”
萧业背对着她,没有答话。
谢姮见他态度冷淡,心中便不安起来,以为是今日嫁妆和她差点跌倒的事惹他心生不快。
便嗫嚅着开口:“那天的事谢谢你,今日的事…很抱歉。”
萧业放下了酒杯,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袭红衣的女子姿容绝艳,一缕青丝垂于胸前,更显慵懒娇态,正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或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的眸光更显深邃,只是眼中的清冷却无法被酒气掩盖,谢姮被他这一注视不由心中一慌。
片刻后,她再次鼓起勇气,按出嫁前教养嬷嬷所教,羞红了小脸问道:“夜深了,我服侍夫君安歇吧?”
萧业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过也是个棋子罢了。
即便是谢璧的女儿,但错并不是她犯的,他犯不着迁怒于她。
缓缓的,萧业终于应了话,毫无醉意,“夫人先安歇吧,我还有公务要忙。”
萧业说着,便穿过帷幔隔着的截间,向门口走去。
“夫君!”谢姮慌忙站起身来,唤住了他。
萧业停下脚步,没有转身,等着她说下去。
“那…那我等你。”谢姮红着脸说道。
但这满腔的情意被萧业拒绝了,“不必了,我会歇在云起斋,以后都是如此。”
说罢,不等谢姮说什么,他便打开房门,径直走了出去。
谢姮愣在那里,水盈盈的眸中充满不解和震惊,她刚刚出嫁,就成了弃妇?
门外,母亲新拨给她的陪嫁丫头绿蔻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姑娘,姑爷他怎么走了?”
“姑爷有公务要忙。”
“可这是你们的新婚之夜啊!”
“应该是很重要的公务…”
谢姮垂下眼眸,将失望和伤心遮掩起来,但心中却一片冰凉和疑惑。
萧业回了云起斋,他不能娶谢璧的女儿,以后他会休了她。
当然,他也可以始乱终弃,但他并非好色之人。
而且,这桩婚事的幕后主使是否是梁王,他还没有确定,他不能稀里糊涂接受一个不明不白的妻子。
至于今晚他们没有圆房的事,他相信她定不会四处宣扬,以至他被太后问责。
成亲的翌日,萧业带着谢姮去了宫中谢恩。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相敬如宾、郎才女貌的新婚夫妇,无人知晓他们有名无实的婚姻。
而萧业也发现,他这个新婚妻子是个有分寸、聪慧的女子,虽然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常有不解和探询,但她也配合着自己演着琴瑟和鸣的戏码。
从宫中出来后,嘱咐吉常送谢姮回府后,萧业则带着谷易去了大理寺。
说起来,秋松溪做事真是迅速,短短几日,便有大量沂州灾民流入京城。
在这大周天子脚下,富庶之地,一边是商贾贵胄的奢靡享乐,一边是沂州灾民的饿殍遍野,如今的盛京,盛世和地狱一起上演着。
朝廷打开一处粮仓赈灾,短短几日就见了底。济善堂和富户豪门设的粥棚,也只是杯水车薪。
仍有许多流民朝不保夕,街上随处可见卖儿卖女的。可盛京之中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要采买奴仆,因此卖的虽多,买的却极少。
于是,为了活下去,胆子大些的流民便去偷盗、抢劫,所盗之物也大多是吃食,或是鸡鸭,或是包子馒头。
事主们报了案,捕快们逮到了这些犯罪的流民便送进了大理寺。
大周律例,偷盗者无论盗取何物,先杖责二十,再按赃物价值量刑,或罚金或杖责或拘役,若是赃物价值达到一百两,则要流放劳作。
可这些流民长期饥寒交迫,贫病交加,莫说二十杖,十杖便能让其一命呜呼了。
于是,萧业便下令,流民未犯重大恶性案者、盗窃赃物不足十两者,皆先收押进大理寺狱,暂不量刑。
这本来是为了不伤及过多的人命,谁知命令一下,消息便不胫而走了,流民都知道了大理寺收押犯人暂不量刑。
一时间城中案子频发,皆是不值一提的丢鸡偷粮之类,这些犯人偷了东西也不逃,就等着大理寺的捕快来提人。
毕竟进了大理寺,暂不量刑,有地方住,还有牢饭吃,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条活路。
所以当萧业来到大理寺,里面已乱成一锅粥了,到处挤满了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