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估算后,若将各处的田产铺子宅子出手,可得一百三十万两,只是还需些时日。”
魏承煦冷眼看着他这位舅父,显然对这个数字并不满意。“剩下的七十万两,舅舅是要本王填?”
徐骁连道“不敢。”
魏承煦没有看他,语气愈加的冷了。“这些年,母后明里暗里赏赐了岐国公府多少东西?
每次户部的银两,也是交于舅舅打理。舅舅何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莫说两百万两,就是三百万两歧国公府也是能轻松拿出来的!”
徐骁听了这番话,背上已汗津津的,“两百万两不成问题,请殿下放心!”
魏承煦叹口气,语气和缓起来。“舅舅以为我想掏空岐国公府吗?冯贻毕竟是歧国公府的人,舅舅若不拿出点诚意来,难道要让父皇像对信国公府那样对岐国公府生了猜忌之心吗?”
说到信国公府,徐骁心中更骇然了,当年如日中天的信国公府说倒就倒。陛下此后也不再重用外戚,可怜他一身的才能无处施展,只能寄托于齐王日后能登大统。
而这几年,他越来越能感觉到齐王的多谋善断,当年青涩的少年已不需要他教导,甚至许多事情比他想的还要长远。
像这次户部的事情,若不是齐王提醒,找个可靠的人代为出面,他未必能撇的那么干脆利落。
魏承煦知道这笔银子徐骁拿的心疼,又好言相劝道:“舅舅不必心疼,若日后真能成大业,又何止这区区两百万两!”
徐骁点点头,他早已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了齐王身上,只要齐王不倒,歧国公府便不会倒!
魏承煦又嘱咐道:“舅舅记得,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一些在册的田产地契,除了父皇赏赐的,也全部出手!
而且要大张旗鼓,最好是满城尽知歧国公府被罪奴拖累,变卖家产请罪补过!宫里,本王也已传信与母后了,她会配合你!”
徐骁点头应承,带着魏承煦的命令与期许再次钻进了那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里,隐入了黑暗中。
徐骁走后,魏承煦有些乏累的坐了下来。
他十四岁时开始处理政务,父皇连盐铁大权也交给了他,外人都道他是最尊重的中宫嫡子,可无人知晓他心中一直有种恐惧!
这种恐惧,近年来因为他弟弟们逐渐长大而更为强烈。
所以他暗中筹谋,步步为营,一面做好分内之事,每月自觉上呈各地盐铁明细奏报,干净漂亮、毫不欺瞒的给他父皇一个交代。
让他父皇知道,他可堪重任,又不会恃宠而骄、胡作非为,即便守着盐铁这块肥肉,也不会动歪心思。
另一面,他培植党羽、笼络人心,背地里想尽办法积财聚力,他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他要一直向前,直至站在权利的巅峰!
他见识过父皇的绝情,他绝不能成为第二个魏承昱!
明月高悬,一阵夜风吹来,裹挟着悦耳的丝竹声。
在一片假山竹林掩映的内宅小院中,萧业听着樊兴的禀报。
徐骁和齐王知晓了账簿的事,但萧业并不担心他们会耍什么手段,因为张极维将应谌忽然转变的态度也一并告知了。
事实上,他很希望他们能有所动作,因为他们每踏错一步,陛下的猜忌便多一分,他便可以多进一步!
“公子,齐王贵为皇子,又是朝中呼声颇高的储君人选,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盗取户部的库银呢?”樊兴不解的问道。
萧业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东方苍龙星宿,心宿二为天子,心宿一为太子,心宿三为庶子,此时,心宿二熠熠生辉,星光明亮…
“因为,没有哪个帝王是赤手空拳坐上天子宝座的。”
对于魏承煦的心思,他倒能揣摩一二。
陛下有十三位皇子,除了常山王、齐王,余下皇子皆年幼,三皇子才九岁。
但小孩子长大也是很快的事,如果魏承煦不能在一年内被立为储君,那等到三皇子十岁封王时,朝堂上的派系很可能会再次分化!
更何况,有魏承昱的前车之鉴,他如何不早做筹谋?
魏承昱是本朝第一个不需等到十岁,出生即被封王的皇子,还是最尊贵的封号“晋”。
大周一字亲王的封号以“晋、秦、齐、楚”为最尊,“赵、梁、韩、燕”次尊,“代、鲁、陈、宋、吴、越…”又次之。
当今的皇帝以“秦王”封号登顶大位后,本朝排位便是“秦、晋、齐、楚”。“秦王”之位过于敏感,一直空悬。
但魏承昱一出生就被封为“晋王”,其尊贵和用意无需多言。
魏承昱就这样集万千宠爱过了十一年。可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天子变色,这位尊贵的皇长子会被褫夺尊贵的一字亲王封号,改封“二字郡王”——常山王!
二字封号郡王,是册封皇室旁支和异姓功臣的,陛下此举,无疑是将魏承昱逐出了嫡系!
可是,他萧业,偏偏要将这个被所有人弃之如敝屣的皇长子推上帝王大位!
因为,那改变了魏承昱命运的一夜,也改变了他的人生,满门被屠,含冤而死,遗臭万年…
他绝对不允许!
萧业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周身散发出寒冽的气质,让人亲近不得。
接近子时,魏承昱到了,萧业将账簿和孔偃之事如实告知。
魏承昱听后,大感惊喜,只是仍对户部走水之事耿耿于怀。
两人隔着案几,跽坐席上,萧业为其斟了一杯热茶。“盗银案一定还牵扯其他官员,大概就是其中一位了。”
魏承昱有些不解,“为何严统今日庭审时不将他们供出来,将功折罪?”
“因为严统是老狐狸,他还在观望。如果陛下止步于‘一百万两’,那这些人就是他给齐王的诚意;如果陛下想要严查,那这些人便是他将功折罪的筹码。”
魏承昱对这些弯弯绕绕的算计实在不在行,经萧业一点拨,这才有些领悟。
“只可惜冯贻死了!徐骁撇的一干二净!”
“殿下莫急,今日齐王走了一步蠢棋,火烧户部已然惹怒了陛下,若是明日能在账簿中查出点什么,陛下对户部、对歧国公府一定会刮目相看!”
说到这里,萧业看了魏承昱一眼,“不过,殿下今日火场救人的勇举,梁王和齐王听说了,想必会很高兴。”
魏承昱不明所以,“先生此话何意?”
萧业略显无奈的说道:“水火无情,殿下行事未免鲁莽了!”
这话魏承昱听懂了,这是说他是个莽夫。“事急从权,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所幸人给救出来了。”
萧业神色严肃起来,几乎是以教训的口吻说道:“能救那名主事的人很多,但一定不能是殿下。殿下应知,若是您今日有个万一,我们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魏承昱并没有想这么多,坦然答道:“‘率军者披甲执锐,执戈者方能战不旋踵’,我带兵时一向身先士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今日之事亦然,我没想过让别人涉险。”
“殿下应该想到,而且殿下应该时刻谨记!任何人都不能比殿下的安危重要,任何事都不能是殿下夺储的隐患!”
萧业的语气强硬起来,夺嫡已经开场,魏承昱却还是一副莽夫愣头青的样子,让他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