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反应极快,一手搂住谢姮,一手撑持着车壁,在巨大的震动中,稳固着两人的身子,只听外面一阵人马骚乱恐慌的声音。
“吉常!怎么回事?”
“公子,刚刚有群流民突然窜出,惊扰了马匹,现在无事了。”
车外传来吉常的答话,又传来他安抚马匹的声音。接着马车渐渐恢复了平稳,咕噜噜的向前走着。
萧业收回了撑持着车壁的手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仍将谢姮搂在怀中。
怀里的人儿明眸若水,两汪美目既惊又羞,绝美的容颜染上两朵红晕,更显娇艳无比。
萧业不禁心念一动,一时竟失了神。一缕暗香趁虚而入,侵袭着他的理智…
忽然,“谢璧”两个字赫然出现在脑海中,萧业惊醒过来,旋即敛住心神,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自持。
他缓缓松开了手臂,将谢姮扶正坐好后,沉声问道:“夫人无事吧?”
谢姮羞窘不已,她从未与男子肌肤相亲过。虽说萧业是她的夫君,但他似乎并不乐意接受她,刚刚她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烦躁?
谢姮有些难堪的微垂臻首,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吧?
想到这里,她的臻首垂得更低了,轻声答道:“无事,多谢夫君。”
萧业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移开了目光。
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气恼,他清修多年,自认清心寡欲,为何一个女子的入怀就让他乱了心神?
而这个女子还是谢璧的女儿,这一点让他非常不快,却又无处发泄。
翌日早朝,萧业没去。但大殿之上,寒门党、豪门党十分默契。
豪门党的人将流民泛滥的罪名全部推到了萧业身上,以报上次“国库盗银案”之仇,而对流民来自沂州只字不提。
寒门党则默契跟上,趁机把水搅浑,将这次齐王对萧业的攻讦烘托的声势浩大!
张极维身为刑部尚书,更是对萧业的做法嗤之以鼻,批他“执法乱政”,致使朝廷遣返原籍的政策难以施行,整个京城被搞的乌烟瘴气!
虽然也有官员私下认同萧业所为,但碍于京中局势太乱,恐怕日后担责,不敢为其说话,应谌便是一人。
魏承昱早被萧业叮嘱,千万置身事外。
于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为萧业辩解。
远在六科廊上值的谢璧听说了早朝状况,只觉头脑发晕。
早朝过后,毫无意外的,萧业被一道谕旨宣进了宫。
来到崇德殿,萧业俯身拜见皇帝,敏锐的发现殿上立着的张极维鼻青脸肿,且对自己怒目而视。
御座上的皇帝瞥了张极维一眼,似乎是想笑,但到底忍住了。
他咳了两声,没有让萧业平身,挥了挥手让睢茂将那些弹劾的奏章拿给了跪在地上的萧业。
以一副严厉的口吻说道:“萧卿,刑部尚书说你执法乱政、祸国误民,其罪当诛,你自己看看吧,给张大人一个交代。”
说罢,看了张极维一眼,见张极维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又道:“当然,也给朕一个交代!”
萧业大概猜到了张极维的鼻青脸肿和一腔怒火从何而来。
他恭敬应道:“臣遵命。”
伸手翻开那些奏章,一个比一个措辞激烈。
有骂他“徇私枉法、尸位素餐”的;有骂他“随处开堂,藐视法度,纵容犯罪”的;还有骂他“奸臣贼子,妄想颠覆社稷”的!
萧业心中啧啧两声,文官以笔作刀,果然刀刀直指要害!
他一一看罢,随后毕恭毕敬的将这些奏章奉上。
“怎么样?萧卿以为如何?”
皇帝坐在御案后面,语气威严,神态却是放松。
萧业泰然自若答道:“回陛下,诸位大臣弹劾之事,句句属实,臣的确下令‘流民暂不量刑’,也的确让寺正们在大理寺中随处开堂,以便快速审理案件。”
“陛下,您看,他认罪了!”张极维听了,吹胡子瞪眼睛,只是一激动,扯动了脸上的伤,又嗷嗷连声的捂住了脸。
萧业分辩道:“陛下,情况虽属实,但臣认为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并非罪过。
臣以为,这些流民也是大周的子民,并非天性恶劣之人,若非天灾水患,怎会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既是大周子民,来到天子脚下,即便为求活路犯了过错,也不能一概而论。”
“放肆!”张极维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法度不严,便有祸起!难道萧大人认为,法还大不过人吗?”
“张大人,下官从未说过人比法大,只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若是全依法度,先责二十杖,那么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杖下存活。
如今太平盛世,若是在天子脚下,大周灾民因为小过而被棒杀一片,难免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所谓民心易失难得,若是臣真的这么做了,才真的是奸臣贼子,罔顾社稷安危!还请陛下明鉴!”
“你…”张极维被萧业这番慷慨陈词一时堵住了嘴。
但他随即往前跃了几步,冲到萧业面前,气急败坏道:“你看,你看!一群刁民不但抢劫还打人!若非萧大人姑息纵容,怎会如此?本官堂堂二品朝臣,天子脚下被打,简直无法无天!”
萧业眼皮一掀,冷静发问:“张大人被打之时穿朝服了?”
张极维愣了一下,答道:“没有。但…但我被抢被打是不是事实?”
萧业又问道:“张大人何以确定是流民所为?”
“这…我亲眼所见啊!”张极维被萧业质疑的无所适从,激动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萧业平静道:“眼见不一定为实,听说张大人日常严苛,得罪了不少人,说不定是有人假扮流民蓄意报复。”
“萧业!你不要胡搅蛮缠!”张极维气得差点跳脚。
萧业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张大人,这是御前,切勿失态。如果张大人执意认为是流民所为,责令我们大理寺查办此案,不妨将所失财物画下来,好按图索骥。
哦,对了,下官走在街上从未遇过劫案,张大人是否携带太多金银珠宝,惹人眼红了?”
“什么金银珠宝!”张极维吹胡子瞪眼,脱口咆哮。
察觉失态后,连忙跪下向皇帝请罪道:“陛下明鉴,萧业他巧舌如簧,试图颠倒是非,如此伶牙俐齿,歪曲事实,混淆是非,应当割下舌来,以正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