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晨露打湿了老槐树的叶尖,像缀了串水晶珠子。林默站在树下,望着枝桠上的“棋胆”——一夜之间,那疙瘩竟涨大了一圈,表面的根须纹路里透出淡淡的金光,像裹了层碎金,轻轻一碰,还会发出极细的“嗡”声,像颗在呼吸的心脏。
“林爷爷,这棋胆好像要破壳了!”周明轩举着梯子爬上去看,鼻尖差点碰到疙瘩,“里面有东西在动!”
林默没让他碰,只是仰头望着。棋胆的顶端裂开道细缝,缝里渗出些黏糊糊的绿汁,像树的眼泪,滴落在紫蘑哨兵的伞盖上,哨兵们立刻挺直了腰杆,伞尖的金光亮了几分。“快了,”他摸了摸树干,“它在等时机。”
这话刚说完,巷口突然飘来团白雾,不是晨雾的淡,是浓得化不开的白,像团往棋馆飘,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的露珠都凝住了,像被冻住的水晶。
“这雾咋怪怪的?”赵淑兰刚打开门,就被白雾呛得后退半步,“闻着还有点甜。”
白雾在棋馆门口停下,慢慢聚成个人形,没有脸,只有团模糊的白影,手里还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白色的棋子,像用冰雕的。“是信使!”沈清和突然喊道,手里的《守棋录》哗啦啦翻到某一页,“外域也有‘白信使’,专门传递棋约,不伤人,但也别碰它的雾,会冻住灵气!”
白影朝林默微微欠身,把竹篮往地上一放,篮子里的冰棋子突然“嗒嗒”作响,在地上摆出个模糊的棋局——黑棋围城,白棋只剩中宫,像极了黑雾棋兽被锁前的局势,只是棋盘的角落,多了个用血写的“战”字,红得刺眼。
“是战书。”林默盯着“战”字,指尖的“卒”子烫得厉害,“他们想让我去青峰的‘蚀棋谷’,说要在那儿下盘‘生死棋’。”
白影摆完棋局,又化作白雾,顺着来路飘回巷口,消失前,还在地上留下串冰脚印,像串省略号,没说尽的话都藏在里面。冰脚印很快化了,只留下些湿痕,闻着那股甜味,竟有点像槐花蜜,让人心里发毛。
“蚀棋谷是外域棋修的老巢!”沈清和急得直转圈,“《守棋录》里说那地方是‘绝地’,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他们这是鸿门宴!”
林默没说话,只是走到树下,棋胆的裂缝又大了些,里面的金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个蜷缩的影子,像颗没睁开眼的种子。他摸了摸裂缝,棋胆突然轻轻颤动,金光顺着他的指尖往心里钻,暖得像喝了口热酒。
“去。”林默突然说。
“林爷爷!”周明轩和赵淑兰异口同声地喊。
“不去,他们就会来毁了老街。”林默指着老槐树,“黑雾棋兽被锁着,他们肯定还有别的手段,与其在这儿等着被拆家,不如主动去看看。”他拍了拍周明轩的肩膀,“你留着,看好家,守着这棵树和赵婶。”
沈清和赶紧说:“祖师,我跟您去!我熟《守棋录》,说不定能帮上忙!”
林默想了想,点头:“行,但得听我的。”他摘下几片槐叶,又挖了几颗紫蘑,用红布包了,“带着这些,能挡挡蚀棋雾。”最后,他抬头望着棋胆,“你也该醒醒了。”
话音刚落,枝桠上的棋胆突然“咔嚓”一声,裂缝彻底裂开,里面的金光猛地炸开,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兽,通体翠绿,长着槐树的叶子当翅膀,额头上还有个极小的“中”字,像用金粉画的。
“棋胆化形了!”沈清和惊得合不拢嘴,“《守棋录》里说,只有界碑认主,且遇生死劫时,棋胆才会醒!这是‘护棋兽’!”
小兽绕着林默飞了两圈,落在他的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毛茸茸的,带着股槐花香。林默笑了笑,摸了摸它的背:“看来你也想跟我去。”
出发前,林默把槐树之心和旧棋盘交给赵淑兰:“守好这些,等我回来。”赵淑兰眼圈红了,往他包里塞了些干粮和伤药:“先生,万事小心,我们在这儿等你。”
周明轩往林默手里塞了把磨亮的柴刀:“林爷爷,要是打起来,用这个!”
林默接过柴刀,又摸了摸老槐树的树干,树皮的纹路在掌心轻轻发烫,像在说:去吧,我看着家。紫蘑哨兵的伞盖都朝着他的方向,像在鞠躬送行。
白信使留下的冰脚印早已化尽,但林默知道路——蚀棋谷的方向,就在青峰断云寺的背面,黑雾棋兽来的地方。他带着沈清和,肩膀上站着护棋兽,往青峰的方向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灰袍的衣角沾着槐叶的绿,像走在一幅流动的棋谱里。
护棋兽突然往天上飞了飞,又落回他肩上,用翅膀指着前方。沈清和说:“它在说前面有岔路,往左走是近路。”林默点点头,跟着小兽的指引往前走。
远处的青峰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像颗沉睡的棋子。林默摸了摸眉心的绿点,那里暖暖的,和护棋兽的体温呼应着。他知道,这场去赴约的棋,不好下,但只要心里的“中宫”不乱,手里的“卒”子就敢往前冲。
老街的方向,老槐树的叶子轻轻晃了晃,像在给他加油。赵淑兰和周明轩站在棋馆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回家,把槐树之心和旧棋盘紧紧抱在怀里——他们守的,不仅是物件,是等一个人回来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