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盖斯博克训练基地。
主教练克里斯托夫·道姆的办公室里。
助理教练罗兰·科赫像一根被钉在地板上的木桩,低着头,双手紧张地在身前交握,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站了足足五分钟。
道姆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地俯瞰着楼下青翠的训练场。那姿态,像一位正在审视自己辽阔领土的君王。
科赫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着。
他在脑海里飞速复盘,自己最近是不是又在哪个酒馆里,多喝了两杯,跟人吹牛时没管住嘴巴?
哪个该死的大嘴巴又把消息捅出去了,让老大注意到了自己?
终于,道姆开口了。
“罗兰。”
“在,教练。”科赫的声音有些干涩。
“最近德乙的比赛,有在看吗?”道姆没有回头。
“看……看了一些。”科赫小心翼翼地回答,试图从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中,揣测出老板的真实意图。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科赫感觉自己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他知道道姆想问什么,但他不能主动说。
许久,道姆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再次开口:“纽伦堡……十三连胜了。”
“是……是的,教练。他们的势头很猛。”科赫只能硬着头皮附和。
道姆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科赫心底所有的想法。
“那个中国小子……”道姆的嘴角撇了撇,“最近的比赛录像,你看了吧?”
来了!
科赫的心猛地一沉。
他下意识地想说“您不是让我别再关注他了吗?”,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只能含糊其辞:“看……看了一些片段。表现……确实很抢眼。”
道姆“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有不甘,有嫉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意。
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我还是认为,他的踢法在高级别联赛里行不通。”道姆嘴硬道,“那些华而不实的动作,在真正的德甲防守强度下,只会被撞得粉碎。”
科赫低着头,不敢接话。
他在心里疯狂呐喊:老大!别嘴硬了!
但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办公室里,只有道姆指尖敲击桌面的“哒、哒”声。
“不过……”
道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官的沉寂。
“为了做好德甲的对手分析,我们有必要对所有潜在的升级对手,保持足够的关注。”
科赫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老大,您这借口找得,也太生硬了。纽伦堡现在在积分榜遥遥领先,几乎已经预定了一个升级名额,还需要“潜在”吗?
都不用等明年的德甲,等冬歇期一过,咱们在德国杯上很可能就会撞上。
“所以,”道姆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随意一些,“你把之前……你自己收集的,关于那个林远的资料,再整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又补充道:“包括他从第五级别联赛开始的所有比赛录像、数据分析、球探报告……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个什么东方战神的信息。明天早上,放到我的办公桌上。”
“好的,教练。”科赫恭敬地回答,心中却早已笑翻了天。
欲说还休,想看又不敢承认。这该死的自尊心。
“记住。”道姆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件事,注意保密。不要惊动任何人。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子的运气,到底能好到什么时候。”
科赫用力点了点头:“明白,教练。您还不了解我吗,嘴巴牢靠得很,绝对保密。”
......
三天后,鲁尔区,奥伯豪森市。
德乙联赛第十五轮,赛前新闻发布会。
闪光灯此起彼伏,将发布厅照得如同白昼。纽伦堡的十三连胜,早已让他们成为了全德国媒体关注的焦点。
林远和主教练恩宁并排坐在发布台上,从容地回答着记者们的问题。
就在发布会接近尾声时,一个来自《图片报》的记者,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
“林,请问你听说了吗?德甲科隆俱乐部的主教练克里斯托夫·道姆先生,最近正在秘密研究你所有的比赛录像。有传言说,科隆队非常后悔当初错过了你,并准备在冬季转会窗,向纽伦堡提出一份正式的报价。请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发布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镜头“刷”的一下,全部对准了林远。
林远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因为以科隆的实力,恐怕已经引进不起自己了。
他拿起话筒,很有礼貌地先对着提问的记者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提问,也谢谢你带来的这个消息。”他的开场白十分客气,“能被一位经验丰富的德甲名帅关注,这是我的荣幸。”
这个回答非常标准,台下的记者们都在等待他的下文。
“不过……”林远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真诚的困惑表情,“你刚才说,道姆教练在‘秘密研究’我,然后又说他想‘引进’我?”
他看着那名记者,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记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就让我有点想不通了。”林远一本正经地说道,“通常来说,一位主教练花大量时间去研究一名球员,应该是为了找出他的弱点和习惯,好在比赛中进行针对性部署,对吗?”
“所以你的‘引进我’的推测可能并不成立,我想,道姆教练研究我,大概率也是为了我们在德国杯,或者下赛季在德甲相遇时做准备。”
“所以,我只能得出两个结论。”林远伸出两根手指,表情严肃。
“第一,您刚才提到的这个传闻,可能不太准确。”
“第二,”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名提问的记者身上,“那就是道姆教练,已经非常期待我们在球场相遇了,这是对纽伦堡实力最好的认证。”
这句话音刚落,整个发布厅在安静了半秒之后,彻底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在记者的笑声中,林远平静地放下话筒,表示自己的回答已经结束。
……
莱茵河下游球场。
这是一座典型的、充满了德国工业时代烙印的球场。没有华丽的顶棚,只有冰冷的混凝土看台和坚固的铁丝网。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烤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煤灰味道。
今天的对手,是来自鲁尔区的老牌球队,红白奥伯豪森。
这是一支典型的德乙中游球队。
但对于如今的纽伦堡来说,任何对手,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击败他们,中断他们的连胜势头 。
当纽伦堡的球员们从球员通道走出时,迎接他们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嘘声。
“嘟——”
伴随着主裁判一声长哨,比赛正式开始。
纽伦堡从比赛的第一分钟起,就展现出了强大的气势。
皮球在京多安、西蒙斯等中场球员的脚下流畅地传递着,不断地向奥伯豪森的腹地渗透。
比赛开场,纽伦堡发动了一次极具威胁的进攻。
左后卫皮诺拉高速插上,与队友完成撞墙配合后,送出一脚高质量的传中!
皮球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飞向禁区。
禁区内,纽伦堡的前锋博阿基耶高高跃起,与对方中后卫争抢头球。
看台上,数万名球迷屏息凝神,看着两队球员激烈争抢。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次传中所吸引时,林远没有前插,也没有在禁区外围等候第二落点。
而是在队友开始进攻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转身跑回了本方禁区。
解说员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异常的举动。
“等等!看林远的位置!他……他又回去了!他又跑回了自己的后场!”
“熟悉他比赛的球迷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纽伦堡的国王,即将开始他那独一无二的赛前仪式!”
莱茵河下游球场的看台上,奥伯豪森的球迷们也发现了这一幕。
起初是困惑,但当他们看到林远一直跑到了本方禁区的弧顶处,然后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背对着激烈拼抢的进攻方向时,开始化作漫天嘘声,想要干扰林远的仪式。
林远一直跑到了本方禁区的弧顶处,然后,他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背对着激烈拼抢的进攻方向,面对着自家的球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双手。
那是一个无比优雅、充满了古典韵味的起手式。
这也是林远赛前训练的一部分,干一行爱一行,哪怕瞎指挥,也得表现得专业不是。
空气指挥家,再次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