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县委三楼小会议室,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水银。长条会议桌一端,秦武居中而坐,面色沉郁,工作组核心成员分列两旁,神情肃穆。另一端,王海涛和被他紧急召来的六位局长如坐针毡,脸色灰败,额角冷汗涔涔。会议桌上堆满了厚重的卷宗和文件,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记录着“世纪新城”项目从辉煌蓝图走向烂尾深渊的每一步。
“开始。”秦武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没有温度,却带着千钧压力,“王书记,汇报核心数据。拖欠农民工工资总额?涉及人数?拖欠时长?材料设备欠款总额?主要债权人?”
王海涛喉结滚动,艰难开口:“秦书记…初步…初步统计,农民工工资拖欠…约8600万,涉及12个施工队,登记在册768人…拖欠时间,短的三个月,长的…有一年多了…材料设备款…供应商那边报上来的,大概…大概1.2亿左右,主要是商砼、钢材、塔吊租赁…”
“大概?”秦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哐当”跳起,“王海涛!你是平江七十万百姓的父母官!不是街边摆摊的!‘大概’?‘左右’?这就是你对重大民生问题的态度?钱呢?!”他凌厉的目光转向县住建局长赵德柱,“预售资金监管账户!鼎峰一共套取了多少?怎么套取的?你们监管的职责呢?被狗吃了?!”
赵德柱浑身一颤,面无人色:“秦…秦书记…我们…我们监管不力…鼎峰…他们手段很狡猾…伪造工程进度照片,虚报材料采购合同…前后…前后套取了大概…大概1.5亿监管资金…我们审核…审核把关不严…” 他声音越说越小。
“把关不严?”市住建局随行的资深工程师“啪”地甩出一份文件,指着上面几张几乎雷同、只是角度稍异的工地照片,“赵局长!看看!去年9月,鼎峰申请提取3000万,理由是‘支付主体十至十五层混凝土工程款’!这照片,同一个塔吊位置,同一个楼体角度!pS痕迹都懒得抹干净!你们监管科的人是瞎子?还是收了鼎峰的好处,睁只眼闭只眼?!” 工程师的质问如同鞭子,抽在赵德柱和王海涛脸上。
“财政局!”秦武的目光如冰锥刺向面如土色的财政局长钱守业,“项目土地出让金,鼎峰缴纳比例?县里承诺的配套基础设施资金,拨付了多少?用到哪里去了?”
钱守业声音发颤:“土地…土地出让金合同总额3.8亿…鼎峰只…只交了30%的首付1.14亿,剩余部分…一直拖欠…县里承诺的3000万配套…主要用于…用于项目西侧规划道路的拓宽硬化了…”
“好!很好!”秦武怒极反笑,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一个总投资号称15亿的项目,土地出让金欠着近2.7亿!预售监管资金被违规套取1.5亿!县里配套的3000万挪去修路!也就是说,这项目从根子上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骗局!资金链早就断了!而你们,”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王海涛和几位局长,“从项目立项大开绿灯,到土地出让暗箱操作,再到预售资金监管形同虚设!一路失职渎职,甚至可能涉嫌权钱交易!这才酿成今天的恶果!王海涛!你这县委书记,当得真是‘称职’啊!”
王海涛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到头了。
“工作组决定!”秦武不再看这群败军之将,声音如同法庭宣判,斩钉截铁:
“一、立即救急安民! 由县财政紧急调度应急周转金2000万!同时,从市专案组已冻结追缴的鼎峰集团涉案资产中,优先划拨3000万!共计5000万专项资金,限今日下午6点前,由县人社局牵头,公安局、信访局全力配合,依据各施工队登记核实无误的工人名单、身份证、劳动合同及欠薪明细,在县政府大院现场设点,足额发放农民工被拖欠工资!让工人们拿着真金白银回家过年!剩余拖欠部分,由县人社局一周内制定详细的分期支付方案,报市委市政府批准后严格执行!”
“二、依法处置债务!材料设备供应商等债权人的欠款,由县住建局牵头,审计局配合,逐一核实债权债务关系及凭证,形成完整清单,纳入鼎峰集团破产清算或债务重组整体处置序列,由市专案组统一协调后续解决路径!确保债权人合法权益!”
“三、深挖根源,铁腕追责! 县纪委、监委立即成立专案组,会同市纪委工作组,对‘世纪新城’项目从立项审批、土地出让、规划许可、施工监管、预售资金监管、工程验收等全环节、全链条进行彻底调查!重点追查王海涛、赵德柱、钱守业等人在其中是否存在滥用职权、玩忽职守、收受贿赂、利益输送等严重违纪违法行为!发现一起,查处一起!该立案的立案,该留置的留置,该移送司法的移送司法!绝不姑息!”
“四、深刻反思,全面整改!责成平江县委县政府,就此次事件暴露出的严重问题,向市委市政府作出深刻书面检查!同时,立刻在全县范围内开展房地产领域风险隐患大排查、大整治专项行动!对所有在建、停建项目进行资金监管‘回头看’,健全制度,堵塞漏洞,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行动方案,三天内报市委!”
命令清晰,措施强硬,既有雷霆手段解民倒悬,又有刮骨疗毒深挖根源。消息通过工作组人员迅速传到在避风走廊焦急等待的农民工耳中。短暂的沉寂后,震天的欢呼和掌声如同春雷般炸响,盖过了凛冽的寒风!许多饱经风霜的汉子,捧着工作人员送来的热腾腾的馒头和姜汤,眼眶通红,哽咽难言。钱!今晚就能拿到被拖欠的血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