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方荣起本想说拉着县医院一起搞,转念又咽了回去。
中医院这么做,一来能让医护人员练练手,二来能聚拢些人气,更重要的是想借着服务患者、治病救人的机会,改善近来不太好的口碑,没必要把县医院扯进来。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宣传健康理念的内容整理好后,给卫生局做个备案,没问题吧?”
张佑安刚才还捏着把汗,生怕方荣起提什么难办的要求,一听是这事儿,顿时松了口气。一群人纷纷点头应下。
“方局长,我有个不情之请,趁这会儿大伙儿都在,能说说吗?”
田建春眨了眨眼,笑着看向方荣起。
“你这小子一眨眼睛,准是在算计我。说吧,又想给你们同事争取啥福利?”
大伙儿听了都笑起来 —— 刚才那些点子,可全是田建春琢磨出来的。
“是这样的,方局长,您也清楚,咱们中医院负责公共卫生管理的人员,都没受过专业培训。张院长和周院长鼓励大家读函授,还得不定期去参加面授和考试。可一旦去面授、考试,就牵扯到考勤,考勤又直接关系到工资。我们想请您出面,在卫生局层面商讨下政策,像这种函授、面授、考试的情况,该怎么算考勤、发工资?还有学费的事儿,您也知道中医院现在的境况……”
“我就知道你小子出面,准是为同事谋福利、给院长解围,净想着算计我!”
方荣起开了句玩笑,脸色随即严肃起来。
“你们想提升专业能力是好事,但眼下这个时期比较敏感。不管是函授、自考还是培训,学费先自己垫付,等毕业后,说不定政策就明朗了。至于考勤和工资,你们医院内部开个会,只要领导和主任们通过,完全可以网开一面 —— 当然,前提是必须通过考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将来卫生局要是出台相关政策,这事儿我记着呢。”
众人见讨论得差不多了,便陆续起身离开。
田建春正要抬脚,却被方荣起喊住:“小田,这就想溜?站住!”
田建春知道他准是有话要单独说,索性故意缩了缩脖子,坐到沙发上,摆出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
“方局长,我今天是不是闯祸了?”
田建春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省得方荣起不好措辞。
“也不算。我就是想跟你和老张说,就算市局站在你们这边,这场合并也未必能停下来。我希望你们俩能理性看待,别再做些乱七八糟、于事无补的事。”
田建春挑了挑眉,心里一股火气直往上冲:你越是怕事,我偏不信这个邪!晚点儿就给老师打电话,把事情说得严重些 —— 既然你怕捅破天,那就试试看!
方荣起当了这么多年领导,什么样的下属没见过?
见田建春脸色沉了下来,就知道他心里憋着股不服气。
“我跟你说正经的,事到如今,你真以为靠省厅就能阻止合并?省厅是有业务指导和行政管理权,但各级卫生部门的建制属于当地政府,人事和财政大权都在地方,既受上级垂直管理,又归地方属地管理,没那么简单。”
“方局长,您不用跟我讲这些隶属关系,我不关心这个。我只知道我在中医院上班,中医院归卫生局管,这不就够了?”
田建春不再唯唯诺诺,挺直脊背,平静地看着方荣起,心里却既瞧不起对方的畏缩,也恨自己的无力。
“方局长,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去干活了。”
“建春,别这么跟方局长说话,他有他的难处。”
张佑安在一旁打圆场 —— 他明白,每个岗位都有身不由己的牵绊。
“是,张院长,我知道了。”
田建春转头看了眼张佑安,再转回来对着方荣起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方局长,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嘴笨,说的话您就当没听见。”
田建春故意摆出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两世为人,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 这分明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
“罢了罢了,你走吧。” 方荣起摆摆手,犯不着跟这毛头小子计较。这年轻人不知深浅,他自己可不能跟着冲动。
田建春去拿了自己的军用挎包,转身走出院长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方荣起望着紧闭的门板,指节在椅子背上随意的敲着。
张佑安适时递过茶杯:“建春这个人,是急脾气,但心眼实,都是为了医院。”
“我知道。”
方荣起呷口茶,水汽模糊了镜片后的目光,“可他不懂,着急就能解决事情?而且,他简单的以为凭借自己的人脉圈子,能把事情摆平?事情哪里会那么简单?唉,没准啊,他心里都埋怨我,不为你、不为其他人、不为中医院着想。”
方荣起没说的是,明知道不可为,却一味的去做,难道领导也不知道?
知道,却做了!
能奈我何?
有能力去做事不算本事!
明知道没能力却去做,做不好有人给善后!
这才是本事!
唉,自己这么多年了,认了——他没本事。
走廊里,田建春的脚步声格外响亮沉重。
他没回办公室,顶着飞舞的雪花,径直快步走向自行车棚,挎包随着步伐咣当着,里面装着刚才讨论的提纲。
打开车锁,推上车子,手指碰到车铃铛,叮铃一响,他忽然猛捏刹车,车胎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线。
“建春?” 周院长抱着大摞病历夹从门诊楼出来,“刚才方局没为难你吧?”
田建春倚上车座,看看天,吹了口气:“周院长,我想请几天假。”
“去干嘛?刚才不是讨论要去下面宣传?你不跟着?”
“不去了,让别人去也一样!”田建春有些意兴阑珊。
“是不是老方为难你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当官久了,考虑问题跟咱们有所不同,另外啊他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哪,做该做的、能做的,然后等着事件的后续发展吧!”
周逸群看着田建春不再明媚的面孔,也是,这半年来,事情真多,仿佛去年的顺畅是遥远的上一个世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