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粗瓷的海碗与木桌碰撞出沉闷的声响,老师傅布满老茧的手稳稳端上三碗肉菜。
大块的牛肉炖得酥烂,酱汁裹着琥珀色的肉块微微颤动;羊肉泛着油亮的光泽,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羊肉特有的香味;最不起眼的鸡肉却煨得金黄,骨缝里都沁着浓郁的汤汁。白瓷碟里的蒜末与葱花青黄相间,在冬日暖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几位领导尝尝俺们乡下的粗茶淡饭。”
老师傅抹了把额头的汗,围裙上还沾着面粉。
“这放汤的积菜是自家地里种的,我老伴儿亲手腌的,面条现擀的,掺了白薯面儿,筋道!”
四大碗面条堆得冒尖,白薯粉丝在清汤里若隐若现,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几个人的眼睛。
三碟散发着芝麻油香气的腌菜交叉放在三碗肉之间,腌萝卜切成整齐的菱形,表面结着糖霜般的白霜;腌芹菜梗脆生生地;最特别的是腌洋豆子,碧绿的色泽让人很有食欲,上面的芝麻粒星星点点撒在表面。
杜逢春抄起筷子,夹起颤巍巍的牛肉块放到嘴里,齿间迸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香、真香!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肉!您这手艺,比城里馆子强十倍!”
成立业端着汤碗,大口的咀嚼着,喉结上下滚动时;方荣起自己大口吃着汤面的时候,不忘记给三个人夹肉,司机腼腆的说着谢谢。
四个人把肉都吃了,吃光了面,又续了碗汤,就着咯嘣脆的小咸菜,把肚子撑得溜圆。
“老师傅,以后您要是去市里了,有啥事儿要帮忙的,就去卫生局找他,姓成叫成立业。”
杜逢春灌下最后一口汤,尽兴的笑着,随后兴致勃勃的把成立业给卖了。
成立业拍拍胸脯,点点头,“对,您老要是去了凤凰城,有啥为难招窄的事情,就去卫生局找我。”
饭后,司机把方荣起送到卫生局,方荣起又安排人开车带着杜逢春他们出了县城才返回。
回程的路上,杜逢春靠着后排的椅背,望着不断后退的枯柳、残杨,手指在大腿上无意识的敲击着,脑海里是卫生院斑驳的墙皮、冒烟的烟囱、院长毫不在意的态度、中医院众人有口难言的无奈、以及空荡荡的门诊楼。
摸着脑门,杜逢春反思自己一天的经历。
难道是他带了有色眼镜去看待卫生院以及负责人?
或者说,他对中医院有了先见的同情之心?
杜逢春又想到了省厅的公函,写的那么详细,难道真的不是小田的老师出面?
而是另有别的缘由?
耿书记当时说看着办,他明白这个含义,但是操作起来,却是相当的难!
如果按照凤北县县委的意思,合并势在必行,那么很大几率会毁了中医院!虽然,现在已经差不多都毁了。
如果不,县委书记几以及那位市委书记的意志,又岂是他能承受的?
杜逢春眯着眼睛,心里五味杂陈,等汽车停在暮色四合的卫生局大门口的时候,他才清醒起来;振作精神下了车,冷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脸上;他尽量让自己的脚步看起来轻快,朝着办公楼走去。
成立业背着公文包,手里拿着城关镇的财务资料,脚步沉重的跟在杜逢春后面上楼。
杜逢春上了楼,推开自己的办公门,抖落掉身上的雪花,窗外马路上路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墙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成立业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杜逢春回身示意他进来,看着他把资料放到桌上,温和的说,“早点回去吧。”
“杜局,您也回去吧,咱们一起 走。”成立业声音里透着关切。
“我想仔细看看这些资料。”
杜逢春的语气透着疲惫和无力。
“您回吧 ,好好休息一晚,反正这些资料也跑不了。”
成立业开个小玩笑,杜逢春想想,也是!
~~凤北县中医院
方荣起等杜逢春他们离开凤北县后,自己骑上车,顶风冒雪,去了中医院。
此刻凤北县,天地间一片灰茫茫,大颗的雪花被风裹挟着到处飞,墙边树下,都已经堆了一缕缕的积雪。
方荣起上了台阶,用力跺跺脚,抖落身上帽子上的落雪,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轻轻叹口气。
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半开着,听到里面有人说话,“老张?”
“请进!”然后就听到椅子腿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方荣起推开门,看到张佑安刚走到桌子边,田建春站到了门后,周逸群和罗大夫在旁边站着。
“方局长!”
“方局长,快请进!”几个人都起身迎着方荣起,然后分别坐在沙发和椅子上。
“我影响你们谈事了吗?”
“没,没,我们正在说着,住院部那边病人不多,看看要不要集中一下,方便管理,也好集中供暖。”
“哦,开始供暖了啊?”方荣起觉得暖和了一些。
“对,看着下雪了,天气一时半会儿的放不了晴、气温回升不了,就赶紧供了,工作人员可以忍耐,病人体弱,坚持不了啊。”
其实他们前几天住院部那边早晚就开始供暖了,只是行政楼和门诊没供,今天全部供了。
“嗯,一切为了患者着想。”
方荣起端起田建春给他沏的茶,喝一口,缓解下冷场。
“老张啊,你们得想想办法,怎么着也要把中医院这个状况改善一下啊。”
“方局长,我们刚才也在谈这个问题,一方面调动工作人员的积极性,鼓励大家加强业余时间的学习和培训,凡是通过函授、自考单科考试的,奖励一个月的奖金、通过所有科目考试后,浮动一级工资;另外,医院组织去缺医少药的偏远地区巡回医疗和健康宣传活动,各科室抽调一名医师、1-2名助理医师随行,中医院另外开启免费培训偏远地区乡村医生的活动,包住、不包吃......”
方荣起内心一震,这才是行医的根本所在,初心所在。
激动之余,他胸脯一拍,激情澎湃:“关于偏远地区的巡回医疗和健康宣传活动,卫生局出车、司机,吃住费用卫生局也承担;另外,哪个科室免费培训乡医满一个月的,卫生局单独奖励一个月的奖金!”
张佑安带着大家为方荣起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