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银丝如一道道血管布满周围,无论常乐落在哪处都能让蛛母立时反应过来,迎来鳌足的反扑。
常乐抬起头,就连空气中也满是银丝,哪怕踏空而行,也会被蛛网缠住。
可以说天罗地网,而蛛母就在这些蛛丝的中心处,八只节肢分开,目光闪动,紧紧地盯着常乐。
下一刻,常乐身影变幻,就仿佛在一瞬间出现了无数个自己,或是挥剑,或是刺剑,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声音,每一声都是常乐的剑与蛛丝相撞击发出的声响。
蛛母发出沙哑的声音,节肢在蛛网上敲动着:“你再快又有何用?在这里!!”
蛛母发出一声喊,节肢挥动,只见火光四溅,是常乐举剑与蛛母的节肢相撞击而迸出的火光。
常乐的足尖在蛛母的鳌足上轻轻一点,脚下猛然发力,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蛛母往后射去,背后柔软的蛛网顿时兜住了蛛母,也将方才的那股巨力卸去。
常乐扫了一眼见微,从剑尖上扯下几根蛛丝来,用指尖轻轻一碾,却没有丝毫的损伤,反倒是让它黏住了自己的手指。
这蛛丝与此前缠绕成茧的蛛丝又有不同,虽然极细,却也极有韧性,细如发丝,能拉很长,剑刃落在上面就如同落在了一滩软泥上,将剑上的力气全数卸掉,因而刀剑不入。
“我的蛛丝对人族最是有效,你若是想打,还得化作原形才是。”
蛛母发出低沉笑声,八只眼睛却是充满了警惕。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像人,若不是此前见过她妖族的模样,她也会以为眼前的家伙是个普通的人族修士。
她的原形是什么,她的天赋又是什么?
蛛母眯起了眼睛,她的目光落在常乐的手指头上,发出嘶嘶的笑声:“你可有发觉自己头昏脑涨?”
常乐:“嗯?”她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蛛母:“你中了我的蛛毒了!哈哈哈!!”
常乐擦了擦手:“哦……”
若是刚到贺州,她神魂与身体还未真正合一,或许还真的会中毒,现在么?
可惜不能如蛛母所愿了。
她满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蛛母,手腕一翻,剑尖上腾起火焰,而另一只手则现出寒霜,冰火交织,共同朝漫天蛛丝冲去。
冰火熔断蛛丝,常乐踏空而行,并不在意余下蛛丝落在自己的身上,一路披靡,朝着蛛母落下剑招。
蛛母腹下的纺器陡然朝上弹起,喷出数道蛛丝。
常乐咦了一声。这蛛丝与此前不同,并不能受火冰所侵,顿时将常乐包裹其中,成了一只巨大的茧。
蛛母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你以为我的蛛丝当真是那般容易消解的么?”
常乐听到茧外传来节肢在茧上爬行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蛛母的声音透过茧变得格外沉闷:“毒不倒你,那我便吃了你!!”
蛛母的口舌猛然张开一道裂缝,弹出两颗毒牙,猛然咬下。
随即就听到哗啦的声音,蛛母将茧猛地一甩,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牙齿:“呸呸呸,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硬!我的牙,我的牙!!”
突然空气里传来一丝热气。
虫族对温度极为敏锐,蛛母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迹象。她急忙朝后退去。
但裸露的后背传来了灼烧感,蛛母抬起头,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周围漂浮着无数的火羽,那些火羽悬停在空气之中,悄然将自己的漫天蛛网燃烧,替换,就恰如此前她的无数丝网一般,织就成天罗地网,将她包裹在其中。
蛛母左右环顾,她心中陡然跳动,作为大妖,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了。
是恐惧。
在她还只是一只普通蜘蛛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的那种情绪。
“啪”的一声轻响,让蛛母陡然回转过头来。
她的茧碎裂,从内融化开,她看见火焰舔舐着茧边,就仿佛有火鸟自其中诞生一般。
“……是凤……”
蛛母下意识地道,但是从中出来的并不是凤凰,而是常乐。
常乐抬起剑,她的指尖现出一丝凤影落在见微上,她微微一抹,剑尖顿时腾起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火焰之力。
凤凰的火焰对于妖族而言是天然的压制物。
蛛母发出一声喊叫,她到底是有大妖的气度,没有选择避战,反而选择全力一战。
片刻后,蛛母的鳌足断裂,绿色的液体自她身下流淌出来。
常乐的手臂衣服也被化成了一缕缕的衣裳,她低头,看到最深的那道伤痕几乎要划破了自己的皮肤,呈现出一道深深的白痕。她的身体没有损伤,但神识却有疲惫感,这是她的神识灵力不如法身本相的缘故。
“……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蛛母喘着粗气道。
常乐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维持了自己的人设:“铁鸡精。”
蛛母呸了一声:“放屁!”
常乐的长剑落下:“把灵珠交出来。”
蛛母狠狠地瞪了常乐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杀自己反而要抢自己,是为了抢了再杀么?
真真是狠毒!
还要如此折辱自己。
但对方赢了,蛛母沉默地甩出了一个蛛丝缠绕的茧:“拿去。”
常乐接过,低头融了一小截,看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灵珠,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你不杀我吗?”蛛母大声道。
常乐看了蛛母一眼:“不杀,都是妖族,将你们杀完了,就算当了妖王,又有什么意思?”
蛛母瞪着八只眼睛:“我们妖族,适者生存……”
常乐皱了皱眉头:“祭坛原本星宿如云,如今只剩下了七颗能够点亮。难道你想此后能点亮祭坛星盘的连七族都凑不出来么?”
蛛母的手猛然收紧,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茫然,只是道:“难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带着其他族人再杀回来么?”
常乐低低地笑了声:“那也要打得过我。”
说着她挥了挥自己的手,那只手臂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美好,但蛛母记得她鳌足使了吃奶的劲都没有将那只看上去白嫩嫩,如粉藕似的手臂夹断。
她一时没了言语,只是看着常乐转过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怪人……”
蛛母抬起头看着天空,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自语道:“莫不是当真是铁鸡精不成?”
身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虫族上涌,抬起了蛛母。在争斗之中,蛛母发出了讯息,并没有让他们参与。
如今战斗结束,在察觉到蛛母并没有死去的时候,他们急忙就涌了上来。
“族长,我们眼下要往何处去?”
蛛母闭上了眼睛:“去找蟒先,那家伙将我丢下说看上了新的猎物,现在连影子都没了,这笔账我得跟他好好算算。把洞穴里的食物带上给我补补。”
常乐顺着一根细小的藤蔓往前,挥开树叶的遮挡,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一道黑影冲过来,紧紧地抱了抱常乐。
是许诺。
她抱得很紧,松开时恋恋不舍,却也不敢太过越界。
“哎哟,哎哟喂,要不要这样,不就是断了个后么?你担心什么?”白鹤道,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生离死别呢。
常乐拍了拍许诺的手臂,她听到许诺的声音:“你可有事?”
见微是许诺的法身本相,此前她与蛛母的战斗有惊无险,但她被蛛丝包裹多半被许诺感知到。
常乐也低声回:“没事,我很好。”她顿了顿,又问,“那只老虎呢?”
许诺这才让开,露出了场中的散乱的茧丝,以及瘫在一旁的虎妖们。
只是没有那么多只,或许此前还是死了几个。
常乐想着,她一个甩手,将手中的灵珠小袋子扔向了白鹤。白鹤抄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发出嚯的一声响,又朝常乐的身后看看,问道:“你杀了蛛母?”
常乐摇了摇头:“放了。不过她应是无再战之力。”
虎妖猛地抬头:“你为何不杀了她?”
常乐说道:“那是你们的仇怨,又不是我的。”
虎妖喘着气,她咬牙不语,只是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来,她拨了拨自己的耳朵,变幻出一袋灵珠,扔给了白鹤。
白鹤双眼发光,急忙接过。
虎妖道了声:“我们走。”
其余的虎妖便摇摇晃晃,跟在她的身后,渐渐远去。
常乐看着她的背影,白鹤轻轻地捅了捅常乐的腰间,小声问道:“就这样?”
常乐点头,青越突然道:“且慢,我们花费了这么多功夫救他们,难不成就要这样放了他们?”
鸟族们纷纷开口说是,虎妖停下脚步,转头朝他们看过来。她发出了一声虎啸,说道:“你们要打,我也不惧。”
白鹤嗤笑一声:“这话说的,难道你打得过么?”
虎妖闻言,目光落在许诺身上,微微晃动,随后道:“她打不过,你们我却是不惧。”
白鹤道:“她也是我们的人!”
青越缓缓张开手:“你也可以试试我的实力。”
玄凤蹲在琼枝的头顶,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紧张道:“如今怎么办?”
琼枝化作了人形,伸手将玄凤抓在自己的头顶上:“担心什么?不关我们的事。”
说着,她的手腕一翻,掌中露出一颗灵珠,喂入了玄凤的口里。
常乐道:“放她们走吧。”
青越不语,只是看着常乐,其他的鸟族议论纷纷,怒视着常乐。
青越开口道:“你要为她们打算?你如今也算是鸟族一份子,要为鸟族打算!”
常乐手持长剑,声音不疾不徐:“但你们争夺的是妖王。妖王就不仅仅是一族之长,要打算的,也不仅仅是一族。更何况,她们已经给了买命费。”
青越将翅膀一错,沉下声音来:“她们死了,这些也归我们。”
妖族没有什么仁慈,也没有什么王道,他们只将适者生存。
青越的身子微微低俯,说道:“还是说,你也想要再试一试我的能力?”
她眼中的怒火与战意越发的高昂。上一次的战斗,她和常乐都之争彼此没有使出全力,而这一次,她不介意再打一场。
常乐的手摩挲着自己的剑柄,她看着青越的眼睛。
白鹤站了出来,她道:“我是族长,我说了算。喂,臭老虎,赶紧走吧。”她扬起声音道。
“族长!!”
其他鸟族纷纷道,眼中浮现出气恼,站在了青越的身边。而青越却没有叫族长,只是盯着白鹤不语。
白鹤挠了挠自己的鼻尖,听见身后的声音远去,知道是那个老虎带着其他妖走了。
她叹了一声:“你要信常乐的话。”
青越大声道:“我为何要信?我为何要听?你听信外人的话,也不听我们这些族人的话么?”
白鹤无奈:“自然是因为她有火凤的承认。”她说道,“你也看到了,火凤曾说过,祭坛星盘星子亮起的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我们妖族……”
“我们妖族也不会灭亡的。龙神大人说了,适者生存。”青越说道。
白鹤眯起了眼睛,她道:“青越。”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喊青越的名字。
白鹤说道:“此前花羽伤了玄凤,你们感情一直很好,但我没有见到你此后去看过她。”
青越一愣,看向白鹤,她的嘴唇轻轻地颤了下,说道:“花羽已经得到了教训。”
“是,他是已经得到了教训,我废了他的翅膀,他虽是有修为,却也不能再飞翔。但那是我给的教训。你呢?”
白鹤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道。
青越沉默许久,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又抬头去看玄凤。
玄凤发出疑惑的声音,在琼枝头上惊惶地跳了跳,小声道:“怎,怎么就突然提到我了?”
她声音里尽是疑惑和茫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是谁,都没有对玄凤说过分毫。
白鹤道:“我不希望你做错事。”
青越没有说话。
白鹤的声音又软了软:“现在我们有同样的目标,不是吗?”
许久后,青越才低声道:“是。”
这是一种妥协,白鹤松了口气,扬起手中的灵珠:“我们如今得了虎族与虫族的灵珠,看来胜利在望!”
其他鸟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缓缓散开。
常乐见状,挠了挠头发,小声道:“这可是,是我的不是了。”
许诺道:“不是乐乐的不是,是她太不识好歹。”
常乐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许诺疑惑地看着常乐。
不管发生什么,这个家伙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常乐想,这么下去,她要是被宠坏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