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乌坦城繁华的街道上,行人与商贩的喧闹声忽然低了下去。
一支队伍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悄无声息地分开人流。他们身上的云岚宗徽记以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势,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敬畏地投去目光。
在这队人马的护卫下,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向了城中萧家的府邸。
马车在萧家那气派的正门前停稳。车帘被一只干枯却有力的手掀开,葛叶面色肃然地走了下来。他整了整衣袍,抬头望向那块写着“萧府”二字的牌匾,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紧接着,一位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少女也轻盈地跳下车来,她容貌秀美,气质清冷,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正是此行的主角,纳兰嫣然。
然而,当两人的目光落在萧家的大门上时,那份精心准备的威严与从容,却不约而同地凝固在了脸上。
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原本应该由两扇厚重门板组成的大门,此刻竟然只剩下孤零零的右半边,左边空荡荡的,任由府内的庭院景色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外。
葛叶长老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萧家昨夜遭了贼,连大门都被人偷走了一半?还是说他们与人起了冲突,被人打上门来,拆了半扇门以示羞辱?
种种猜测在他心中闪过,却无一能合理解释眼前这荒诞的景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预想中的、充满压迫感的开场。
闻讯赶来的萧家下人显然也对自家大门的惨状感到无比尴尬和慌乱,结结巴巴地将两位贵客迎了进去。
绕过那扇孤零零的门板,踏入前院,葛叶与纳兰嫣然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浓重。因为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失踪的另外半扇大门,它赫然就立在入门处不远的墙根下。
只是,它的模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半扇不知被谁安装上了一个巨大简陋把手。
整个门板就这么被当成了一柄不成比例的、充满了粗犷与狂野气息的“巨剑”,斜斜地靠在墙壁上,仿佛在向所有来客展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这超现实的景象,让葛叶长老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猜想果然是对的,这次的退婚之行无比的诡异。
纳兰嫣然更是看得秀眉微蹙,她原本以为昨天那个“萧家义子”是特例,没想到,这个家族的脑回路也有些异于常人。
这究竟是某种古怪的艺术,还是单纯的脑子有问题?一时间,她竟忘了此行的目的,满心都被这扇“门板大剑”给占据了。
尽管两人心中被那扇诡异的“巨剑”大门搅得一团乱麻,但还是强行将那份荒诞感压下,恢复了云岚宗应有的威严与沉稳。
事已至此,正事必须办。在萧家下人略带惶恐的引领下,葛叶和纳兰嫣然走进了萧家的议事大厅。
大厅之内,气氛早已凝重如铁。萧家族长萧战端坐于首位,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示着他一夜未眠。
下手两侧,萧家的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等一众高层尽皆在座,个个面沉似水,空气中弥漫着压抑。
葛叶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对着身后的云岚宗弟子微微颔首,那名弟子立刻会意,恭敬地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上前,将其放置在萧战身旁的茶几上。
葛叶走上前,一把掀开了红布,三样物品顿时映入众人眼帘。一瓶碧绿色的丹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一柄镶嵌着青色魔核的长剑,剑鞘华美,寒气逼人;以及一封用云纹火漆封口的信件。他清了清嗓子,那略带傲慢的声音在大厅中缓缓响起。
“萧族长,诸位长老。我云岚宗与萧家昔日也算交好。今日前来,实乃有一事相商。嫣然乃是宗主亲传弟子,未来云岚宗的继承人,她未来的伴侣,也必须是人中龙凤。而贵公子……”
葛叶顿了顿,斟酌了一番后缓缓开口:“……的情况,想必萧族长比我更清楚。”
他指着托盘上的物品,接着说道。:“为了弥补对萧家的歉意,我云岚宗特备上薄礼。就是这瓶‘聚气散’;这柄一阶‘风鸣剑’;此外,还有我云岚宗的一封介绍信,可保贵公子在我宗内谋得一份不错的职位,一生衣食无忧。还望萧族长……能成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萧家的几位长老再也按捺不住,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张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怒骂声此起彼伏。这哪里是补偿,这分明就是用钱来抽萧家的脸!将萧家的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然而,就在这片愤怒的声浪中,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战,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干涩而冰冷,仿佛两块石头在摩擦,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葛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呵呵……贵宗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前些天,我儿才刚刚测试完毕,今天,云岚宗就大驾光临了。”
萧战那冰冷刺骨的话语,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大厅内虚伪的平静。葛叶的脸色微微一僵,正想再说些什么,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女声却抢先响起。
只见一直静立于旁的纳兰嫣然,向前踏出了一步。她先是朝着首位的萧战盈盈一拜,姿态优雅,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萧伯伯。晚辈此次前来,并非如葛叶长老所言,是因知晓了萧炎的……近况。事实上,嫣然对此一无所知。”
这番话让原本怒不可遏的萧家长老们都为之一愣,就连萧战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他们都以为这女孩是仗着云岚宗的势,来羞辱一个天才陨落的废人,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纳兰嫣然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清澈而坦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嫣然的婚事,自小便由家长定下,嫣然从未有过置喙的余地。但嫣然有自己的修行之路要走,不想自己的命运,被一纸素未谋面的婚约束缚。嫣然此来,只为求一件事。掌握自己的命运,还请萧伯伯与诸位长老成全!”
此番话语掷地有声,大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一时间,众人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就连萧战,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没有立刻发作。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她全部的理由时,纳兰嫣然却再次开口了。语气依旧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比之前葛叶拿出的三件“补偿”加在一起,还要伤人百倍。
“况且……以萧家如今的现状,与我云岚宗联姻,于情于理,都已不再合适。解除婚约,对我们两家都好。对萧炎也是一件好事。如此,他便不必再背负着这份婚约所带来的、本不该属于他的巨大压力。”
话音落下,葛叶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他惊愕地看着纳兰嫣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将萧家的衰落摆在台面上说!这已经不是退婚了!
而首位之上,萧战那双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在这一刻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轰然冲破了他用一夜时间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为了大家好”?这是何等居高临下的施舍!是何等赤裸裸的羞辱!他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坚硬的铁木扶手在他的掌心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捏成齑粉!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即将被愤怒彻底引爆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议事厅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身影逆着光,带着一身凛然的怒气,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萧炎!他双拳紧握,胸膛剧烈地起伏,一双漆黑的眸子此刻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死死地盯着大厅中央那个高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