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白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黑色的药鼎,鼎内传来细微的、药材被炼化时发出的“滋滋”声响。一股浓郁而奇异的药香开始弥漫在小院之中,带着草木的清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孩子们好奇地围观着,小脸上满是惊奇,仿佛在看一场真正的戏法。药老那温和的灵魂力量如同和煦的春风,包裹着他们,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寒意和心中的恐惧。
萧逸则没心没肺地蹲在一旁,从怀里掏出几块刚才顺路买的、还热乎的麦芽糖,挨个塞给孩子们,一边塞一边继续吹嘘自己如何“智斗”加列奥:“你们知道吗?遇到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别怕!就像哥哥我一样,拿出气势来!先在心理上压倒他!你看那加列奥,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被我给吓得,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就叫兵不血刃,懂不懂?”
然而,站在一旁的萧炎,看着眼前这略显温馨却又有些荒诞的一幕,心中却渐渐升起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他看着药老那神乎其技的炼药手段,看着二哥用他那套插科打诨的方式逗弄着孩子,看着这些刚刚脱离苦海、脸上带着茫然和一丝希望的孩子们……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了他的脑海: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件事,从头到尾,似乎没有任何实际的好处。花费了时间,精力,甚至动用了“老鬼”的力量,救下这些素不相识的孩子。接下来呢?还要给他们治伤,安顿他们……这无疑需要更多的投入。他们萧家在乌坦城的地位本就微妙,他这样擅自带回一群来历不明的孩子,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今天不是凑巧撞见,如果不是有那个萧逸和和药老,面对那些掳掠孩童的恶徒,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萧炎不由得开始设想,如果他当初没有找喜欢惹是生非的萧逸帮忙,而是选择将这件事禀报给父亲萧战,结果又会如何?他几乎能想象出父亲那张严肃的脸,听到他的汇报后,大概率会皱紧眉头,沉声告诫。
“炎儿,我萧家不是什么广开善门的慈善堂口!这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何其之多,你救得过来吗?你今日救了这一批,明日若是再有类似的找上门来,你救还是不救?救了,我们萧家要承担什么?他们的吃穿用度,他们的安全,甚至可能引来他们背后更强大的敌人!若是不救,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戳脊梁骨,说我萧家见死不救,伪善凉薄?你告诉我,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意义何在?!”
父亲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回响,带着一种冰冷的现实感。是啊,父亲总是以家族利益为先,他的考量无疑更加周全,也更加……无情。相比之下,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过冲动和理想化了?这种近乎泛滥的善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会不会反而成为一种拖累,甚至给家族带来潜在的危险?
他看着那鼎中翻腾的白色火焰,那火焰拥有瞬间抹杀生命的力量,冰冷而高效,正如这个世界的法则。而自己心中涌动的怜悯和不忍,与这火焰相比,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难道拥有善心,真的是错了吗?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是不是就必须变得更加冷硬,更加实际?
药香越来越浓郁,第一批疗伤驱寒的药即将成型。孩子们眼中充满了期待,萧逸还在手舞足蹈地讲着笑话。唯有萧炎,站在原地,眉头微蹙,心中对自己的行为和信念,产生了深深的迷茫和质疑。
此时那些孩子已经完全被药老的炼药术吸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神奇的药鼎,连萧逸递过来的麦芽糖都忘了舔,小脸上充满了期待和一丝安心。
萧逸见状,嘿嘿一笑,也不再逗他们,只是安静地蹲在一旁,看着药老的操作,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好奇和敬佩。过去他还以为药老只是个被恨意侵蚀,只剩下仇恨的“复仇鬼”。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萧炎心中的挣扎却愈演愈烈。想象中父亲那务实甚至冷酷的话语仿佛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盘旋,与眼前这些孩子残破的身体交织在一起,形成尖锐的矛盾。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药香的微凉空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了萧逸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萧逸被他一拉,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嗯?怎么了萧炎?是不是也想学这手炼药?我跟你说,这个不过是外丹……”
萧炎打断了他,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挣扎:“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错了?”他顿了顿,看着萧逸那略带玩世不恭的脸,继续说道。
“你看,我们救了这些孩子,但之后呢?谁来养他们?谁来保护他们?我们萧家现在的情况……这样做,会不会给家族带来麻烦?而且,这里不是地球了。我们是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它遵循的是完全不同的法则。我们还用以前世界的想法,在这里讲什么善心,讲什么怜悯……是不是太天真了?太……不切实际了?”
听到萧炎的话,特别是“地球”和“穿越”这两个词,萧逸脸上的嬉笑之色慢慢收敛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下,不再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他看着萧炎,又扫了一眼那些懵懂的孩子和正在全神贯注炼药的药老虚影,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又夹杂着他惯有的跳脱。
“哦?你这是……终于开始觉得过去的‘你’太‘理想’,想要变得‘现实’一点了?”他拖长了音调,似乎在玩味这两个词。
“啧啧,这个想法转变的苗头可不太妙啊。”萧逸伸出一根手指,在萧炎面前摇了摇,表情夸张地说道。
“我跟你讲,根据我看过的无数‘剧本’,一般主角刚开始产生‘我要变得现实’、‘我要不择手段变强’这种想法的时候,剧情往往就会走向一个很‘刺激’的方向了。比如说,为了力量,觉得亲情、友情都是拖累,然后底线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把全族老小的血脉之力都给吸干了,美其名曰‘带领全族希望飞升’!你看,多‘现实’啊!”
萧逸拍了拍萧炎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些许轻松,但眼神里的告诫意味却很明显:“刚开始,你可能只是想‘现实’一点,少点麻烦。但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底线这个东西啊,可是会不断降低的。”
萧逸的话语如同惊雷,在萧炎的心头炸响。吸收全族血脉飞升?虽然萧逸说得夸张,但这背后所隐喻的那种为了力量和“现实”而彻底抛弃底线、走向冷酷无情的道路,却让他悚然一惊。
他看着萧逸那看似不正经、实则蕴含深意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些因为药香而精神稍振的孩子们,心中的迷茫并未完全消散,但那条通往“现实”和“冷酷”的道路,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危险和令人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