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动警服的下摆,天灰得像一块刚被人拧干的铁布,阴沉压顶。
陈风站在刑侦大楼门口,仰头望着那面高悬的国徽。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摸一摸胸口的警徽。
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指尖僵在制服边缘,动也不动,仿佛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像是某种原本熟悉的动作,忽然变得陌生而虚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警察,是他的岗位。
还是他的掩护?
这之间的界限,早在什么时候模糊不清了?
他已经分不清了。
最近的梦变了。
过去,他总是梦见两个“自己”在不同场景里奔跑、交错、厮打。像双重身份间的内战,一次又一次无果的缠斗。但现在,那些梦开始消退,只剩一个声音,压得他耳膜发痛。
那个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几乎不容反驳的坚定。
“你在骗谁?”
“你以为他们真的接纳你?”
“你是卧底,不是他们的人。”
“那一巴掌,打得真爽。你就该这么活。”
陈风曾经试图不去理会,把它当成神经疲惫下的幻觉。可他越想压下去,那声音就越响,像野火燎原,烧得他满心荒芜。
直到那天晚上——
他接到一个出警电话,老城区有人尾随儿童。
他迅速赶到现场。巷子口,路灯昏暗,一个男人正抓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嘴里说着恶心的哄骗话,动作令人作呕。
女孩吓得大哭。
陈风当机立断冲上前,将男人推开,声音冷得像铁:“警察!双手举高!”
男人愣了一秒,见只有他一人,转身就想跑。
陈风猛扑上去,压住对方,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将他的手腕反剪在身后。男人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
“你他妈有证据吗?碰我一下试试——”
那一刻,陈风眼前忽然一黑。
他看到的不是那男人的脸——
而是那个曾经醉酒殴打孩子的父亲。那张带着胜利者姿态的笑脸。
“这些人,凭什么活着。”
他脑中那个声音像利刃一般割裂他的理智。
几乎没犹豫,他抡起手肘,狠狠砸在男人的后颈。
“住手!”后援警员赶到,看见这一幕,愣在原地。
陈风像是被那一声喊拉回现实。
他站起身,喘息急促,汗水从额头滑下,黏在警服领口。他看着地上的男人,已经昏了过去,后颈红肿得吓人。
“他说了什么?”同事试探着问。
陈风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没什么。”
那晚,他回家,脱下警服,站在镜子前。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冷、硬、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的模样。
不是谁。
是他自己。
那个早就走得太远的自己,始终藏在心里,从未真正离开。
“你越来越像我了。”镜子里的人咧嘴一笑,笑容带着病态的放纵。
“你也开始讨厌这些规矩了吧?不然那一肘,你怎么下得那么干脆?”
陈风颤抖着关掉灯,镜子归于漆黑,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在屋里回荡。
第二天一早,他申请了一次心理评估。
“你最近情绪失控的次数有点多。”心理医生翻着记录,说得平静。
“我能问一句吗?”陈风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你觉得,一个人如果演一个角色演得太久……最后是不是就真的变成了那个角色?”
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答:“如果他太想逃避自己的身份,也许会。”
陈风低头笑了笑,那笑容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解脱。
“那我该怎么办?”
医生看着他,语气没有起伏:“找回你最初穿上这身制服的理由。”
那一刻,陈风忽然想起。
他第一次穿上警服,是在镜子前,比着敬礼的姿势。
那时候,他眼神干净得不像现在的自己。
那时候他只是为了——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