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殿中的大皇子恰好听到母妃这番言语,不禁心头一震。
以往母妃总会劝他,说那位置高处不胜寒,责任重大,让他不要想太多。
他一直以为母妃并不在意那个尊位,今日才恍然,原来母妃一直在背后默默为他筹谋。
母妃贴心,原来是不愿给他施压,才故作那般说辞。
他心中已然有数,暗暗发誓定要奋力一搏。
他自认各方面皆不逊色于二弟,况且依照立长立嫡的祖训,身为皇长子,他自是有资格去争一争。
郑姑姑向秦妃使了个眼色,秦妃抬眸,便瞧见大皇子楚文浩满面春风地走进来。
“给母妃请安!” 大皇子恭敬行礼问安,随后静静立在一旁。
秦贵妃柔声问道:“今日怎得闲暇进宫?容儿身子可好?”
大皇子妃屈菁容,乃是秦贵妃母亲的侄孙女,户部尚书屈绍海的孙女,如今已有三个多月身孕。
这是楚文浩的第一个孩子,亦是楚皇帝膝下第一个孙辈,众人皆满怀期待。
“容儿一切安好。” 楚文浩微微欠身,神色间满是恭敬,答完这句,却又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贵妃见他这般,便知他有话要讲,遂挥了挥手,屏退左右,只留郑姑姑在身旁侍奉。
待众人退下,殿内静谧,秦贵妃凝视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道:“有何事,但说无妨,莫要这般吞吞吐吐。”
楚文浩似是犹豫了一瞬,随即弓身向前,低声说道:“母妃,听闻父皇对三弟的评价了吗?”
秦贵妃并未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文浩瞧着她这副神情,心中明了,这般事本就未曾刻意隐瞒,母妃想必早已知晓。
“儿臣以为,这于咱们而言,可是桩好事。毕竟与儿臣年纪相仿的,唯有二弟和三弟。”
人一多,行事便诸多麻烦,竞争也是更加激烈。
如今三皇子另辟蹊径,已然退出了这场角逐,如此一来,剩下的便只有二皇子。
秦贵妃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儿子,眼神空洞,似乎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儿臣自觉与二弟不分伯仲。他如今不过是占着嫡子的名分,手头资源比儿臣略胜一筹罢了。”
说了一会,楚文浩抬头看了自己母妃一眼,信心十足地继续:“外祖家与容儿母家皆是咱们的得力臂膀,儿臣又怎会惧他,自是能与之一较高下。”
楚文浩越说越是信心满满,挺直了腰杆,仿佛已然胜券在握。
郑姑姑目光轻轻扫向秦贵妃,见她若有所思,便依旧垂首默默站定。
秦贵妃瞥了大儿子一眼,神色淡淡:“如今思量这些,还为时尚早,你父皇正值盛年。你莫要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只管做好分内之事。”
“儿臣明白,母妃向来心中有数。只是儿臣也不能凡事都仰仗母妃,有些事,总得提前筹谋。”
言罢,他又面露遗憾之色,恨恨道,“楚文栋那小子,可真是命好,当年怎就没让他成个傻子!往后再想寻机,可就难了。”
楚文浩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一字,没想到秦贵妃顿时柳眉倒竖。
她斥道:“注意你的身份,休得胡言乱语!安安分分过好自己的日子,莫要行差踏错!”
楚文浩虽遭训斥,却也不恼,心中暗忖:母妃这是真心疼我,事事为我考虑。
他下定决心,定要争气,让母妃成为这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瞧他那副自以为洞察一切的神情,秦贵妃无奈,只得让他退下。
大皇子出宫回府。
郑姑姑欲言又止,秦贵妃却轻轻闭上双眸,喃喃低语:“还早,诸多事宜急不得,得徐徐图之。浩儿也并非莽撞之人,不会闯出大祸。”
话虽如此,空旷的大殿内还是隐隐传来一声轻叹,以及一声几不可闻的 “但愿他能得偿所愿”。
至于这 “他” 所指何人,无人追问。
凤仪宫中,皇后风冬雪依旧面容憔悴,虚弱地靠在榻上。
文姑姑悄声入内,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皇后嘴角泛起一抹浅笑,轻声道:“别瞧她平日里有时迷迷糊糊的,实则心里通透得很。这后宫之中,又有几个是真傻的?”
能在这深宫中位居妃位,还能保得皇子平安顺遂长大,若说这样的女子蠢笨,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后宫佳丽三千,能得皇上几分恩宠?又有几人能有自己的子嗣?
丽妃却二者兼得,且圣眷不衰。
虽说她生得丰腴,可这宫中环肥燕瘦,各类美人应有尽有,旁人却无此殊荣。
“如此一来,倒是遂了咱们的心意。” 皇后听闻,微微松了口气。
有些路,踏上的只能有一人,若人数超出既定之数,前行之路便荆棘丛生,其间过程,想来也必是诸多波折。
她也瞧出来了,起初丽妃亦是心有不甘,存有念想,后来认清局势,才及时改弦易辙。
“强按牛头喝水,也得先有头牛才行。她那头牛都跑没影了,还能如何?”
文姑姑笑语打趣,众人皆轻声笑了起来。
可不是,三皇子根本不按丽妃的安排行事,一步都不愿踏入她预设的轨道。
这般情形下,丽妃纵有千般谋划,又能奈何?
罗姑姑面上满是喜色,轻声道:“娘娘这下总该能松口气了吧!二皇子向来最得皇上的器重,娘娘着实无需担忧。”
风冬雪心底明白,自家皇儿身为皇上嫡长子,按常理,那至尊之位日后理当是他的。
虽说如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锐意进取之际,考虑这些为时尚早,可有些事儿,确实也该提上日程了。
她曾数次听闻皇上喟叹,言及那皇位坐得实在不自在,满心盼着孩子能快些长大,好接下这重担。
皇上的心愿是早早退位,带着她与秦妃、丽妃畅游天下,否则此生太过遗憾。
“世事难料啊,谁又能说得准呢!” 风冬雪不禁感慨万千。
这世上诸多风光,旁人眼中艳羡不已,实则个中滋味,唯有当局者方能深切体会。
就如秦贵妃,往昔那般针锋相对地与她争宠,为了各自孩儿,明里暗里较量无数回合。
可谁能料到,自楚文栋不慎落水、大病一场后,情形竟陡然生变。
秦贵妃自此鲜少寻衅滋事,甚至对她与三皇子的态度都和善起来。
这是为何?同情?绝无可能,那便是有更大的谋划。
这后宫恰似一方池塘,各色鱼儿在其中游弋,为争那一点饵食,只能弱肉强食。
她风冬雪是条大鱼,秦夭夭亦是,二人实力伯仲之间。
从某种程度而言,秦夭夭更想将她这条略大的鱼吞吃入腹,只因唯有除去最强者,自己方能登顶。
照理说,秦贵妃该与她斗个你死我活才是,可如今不但偃旗息鼓,还对她母子示好。
事出反常,必有隐情,至于这隐情究竟为何,怕只有秦夭夭这个当事人才最清楚。
风冬雪岂会傻到轻信这份友善毫无代价,她唯有处处谨慎、时时提防。
“唉!” 这一声长叹,饱含无尽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