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北国的朔风尚未席卷岭南,但一股更凛冽的寒流——国民政府全面溃败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广州城。报纸上的头条触目惊心:徐蚌会战惨败,黄维兵团覆灭,徐州易手…长江防线,岌岌可危。
沙面岛,汇丰银行那间奢华的会客室内,气氛却与窗外的肃杀截然不同。何雨昂端坐在霍普金斯爵士对面,手中一份墨迹未干的协议散发着油墨的气息。
“爵士,合作愉快。”何雨昂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胜利者的喜悦。
霍普金斯爵士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却深不可测的特派员。
协议的内容对汇丰而言是前所未有的让步:公开部分非核心外汇储备季度流动简报;在指定的三家华资银行(粤华、通商、永安)设立“特别服务窗口”,允许其发行的、以棉纱桐油储备和政府信用背书的“保值储蓄券”,在严格限额和监管下,可按固定比例兑换汇丰的特定外汇凭证或购买其发行的低风险英镑债券。
这看似是汇丰对国民政府督导办的妥协,实则是何雨昂精心设计的“信用嫁接”手术。
他将汇丰百年积累的国际信用,通过这条狭窄而受控的通道,悄然注入了他所扶植的华资银行体系。
这些华资银行的背后,关键岗位早已被红党地下经济专家和老周物色的可靠本土进步资本家所掌控。
“特派员的手段,令人叹为观止。”霍普金斯爵士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希望这份协议,能真正带来您所承诺的‘稳定’。”
“稳定,需要各方的诚意维护。”何雨昂放下协议,目光投向窗外珠江上悬挂着米字旗的炮舰,“时局动荡,爵士也应早做打算。
汇丰的资产和信誉,需要一个安全的港湾。”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霍普金斯爵士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他嗅到了大厦将倾的气息。
何雨昂的潜台词很清楚:配合,未来或许还能在新秩序下分一杯羹;顽抗,则可能人财两空。
协议签署后,何雨昂的布局进入最后也是最隐秘的阶段。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秘密会见了老周和三位华资银行的“核心掌控者”——粤华少东林启明、通商银行襄理周文彬、永安钱庄实际控制人吴伯韬。
地点选在一艘停泊在珠江偏僻锚地的旧货轮船舱内。昏黄的煤油灯下,气氛凝重。
“诸位,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何雨昂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国民政府败局已定,新中国的曙光就在眼前。广州的金融命脉,不能落入溃兵之手,更不能被外人掳掠一空。”
他摊开一张极其详细的图表,上面标注着汇丰、渣打等英资银行的核心资产分布、秘密账户线索、黄金储备可能的转运路线;
以及陈伯年垮台后,尚未被完全瓜分的本土买办残余势力的地下钱庄网络和物资囤积点。
“林先生,你负责利用与汇丰的新通道,逐步将可转移的‘保值储蓄券’信用,转化为可掌控的硬通货或战略物资订单,渠道我已安排。”
“周先生,你精通账目,全力监控协议执行,确保英资兑现承诺,同时利用通商网络,秘密吸纳社会散落的金银外币,为将来新货币发行储备基础。”
“吴老,你的人脉和手段,是清理那些残余渣滓的关键。名单上的黑钱庄、走私头子,该收编的收编,该清除的清除,务必在乱起之前,将地下金融网络控制在我们手中!”
何雨昂的指令清晰、冷酷、高效,如同一位统帅在部署决战。
他将自己利用“特派员”身份获取的一切信息、搭建的渠道、乃至部分秘密截留的国民政府资源,毫无保留地注入到这个由红党主导、本土进步资本家执行的接管体系中。
林启明等人看着图表和指令,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们深知这份担子的沉重和机遇的伟大。何雨昂展现出的能量和对未来的精准预判,让他们既敬畏又充满信心。
“何先生(他们仍用此称呼),您…不随我们…” 林启明忍不住问。
何雨昂抬手打断:“我的去处,自有安排。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破坏,而是守护!守护广州的金融元气,守护百姓的血汗积蓄,直到新秩序降临!”
意识深处,血童传来满足的低吟和请示。它在南洋又吞噬了几个盘踞在橡胶园和锡矿的恶灵头目,力量再次增长。
何雨昂冰冷的意志回应:“积蓄力量,静待召唤。风暴将至。”
就在何雨昂紧锣密鼓完成最后布局时,一份来自南京国防部保密局的绝密电报,如同冰锥般刺来:
着令即刻交接华南督导事务,乘最近一班飞机返抵北平,向北平站站长郑耀先报到。
新任务:潜伏北平,伪装顺应时局。待匪党(指红党)窃据北平后,利用其金融身份,伺机破坏其金融稳定,制造混乱,配合党国未来反攻。此乃最高机密,不得外泄。
电报措辞冰冷,任务更是荒谬而致命——让他以“潜伏者”身份留在即将被解放的北平,执行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破坏任务!这无异于将他当作一颗注定要被牺牲的弃子!
何雨昂看着电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强大的恶灵意志瞬间洞悉了这背后的肮脏逻辑:
他能力卓绝,在上海、广州都掀起了巨大风浪,但他没有任何派系背景,不依附于cc系、也不属于黄埔系或太子系。在国民党高层眼中,他只是一个好用但不可控、且知道太多秘密的“工具”。
如今大厦将倾,那些派系大佬们忙着转移财产、安排退路,谁会保他这样一个“孤臣”?将他留在即将陷落的北平执行“潜伏”任务,既能废物利用,试图给新政权制造点麻烦,又能借刀杀人,彻底清除他这个“麻烦”。
一丝极其细微的、比绝对零度更冷的笑意在何雨昂嘴角一闪而逝。
弃子?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抛弃的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完成了表面上的交接手续,将督导办的烂摊子丢给了一个匆匆赶来的、明显是某派系塞进来摘桃子的庸碌官僚。
真正的核心布局和人员,早已通过老周的单线渠道,牢牢掌握在红党手中。
临行前,他最后一次秘密约见老周。
“我要回北平了。国民党的调令,潜伏破坏。”何雨昂言简意赅。
老周脸色一变,瞬间明白了何雨昂的处境:“深瞳同志!这太危险!组织上可以安排你…”
“不必。”何雨昂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我会执行。北平,我自有安排。广州这边,按计划进行,务必成功!”
他将一个微型胶卷交给老周,“这是最后一批名单和应急联络方式。珍重。”
没有多余的告别,何雨昂转身,深灰色的身影融入广州湿冷的冬雨中。
老周握着尚有体温的胶卷,看着那个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敬佩,有担忧,更有一种面对深渊时的莫名敬畏。
飞机在北平南苑机场降落。这座千年古都,正沉浸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国民党的统治摇摇欲坠,人心惶惶,物价飞涨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一麻袋法币买不到一袋米。
城外的炮声隐隐可闻,那是解放大军合围的号角。
何雨昂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提着简单的行李,叫了辆三轮车,回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四合院。
时值傍晚,院子里比记忆中更加破败萧条。阎家的窗户糊着厚厚的报纸御寒,刘海中家门口堆着更多的煤核和捡来的烂菜叶。
贾张氏坐在自家门槛上,眼神呆滞地剥着所剩无几的豆子。
何雨柱正在院角劈柴,精壮了不少,但眉宇间带着愁容。易中海端着一碗稀粥,正小心翼翼地走向龙老太太紧闭的房门。
当何雨昂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雨…雨昂?”何大清第一个从屋里冲出来,又惊又喜,但看到儿子那比记忆中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疏离的气质,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何大清媳妇跟着出来,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何雨柱放下斧头,惊喜地喊了声:“哥!”
其他邻居纷纷探头,眼神惊疑不定——何雨昂回来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
他穿的还是那身深灰色的中山装,但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最诡异的是正房东屋的反应。窗帘猛地一颤,随即被死死拉紧!里面传来龙老太太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抽气声,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那不是一间住人的屋子,而是一个被恐惧填满的洞穴。
易中海端着粥碗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洒出来。他看着何雨昂,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畏惧,有嫉妒。他努力挤出一点笑容:“雨昂…回来了?这兵荒马乱的…”
何雨昂的目光在院中扫过,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每个人脸上短暂停留。
何大清夫妇的关切与隐忧,何雨柱的惊喜,邻居们的惊疑,贾张氏的麻木,刘海中的算计,易中海的虚伪…还有正房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一切尽收眼底。
“嗯,回来了。”何雨昂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和父母回到房子里,走到父母面前,将一叠厚厚的、用油纸包好的东西塞到母亲手中,分量沉重——是金条。
“拿着,应急。”他言简意赅,没有解释来源。
然后,他拎起行李,走向自己那间许久未住的小屋。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上。仿佛将院中所有的喧嚣、困苦、算计和恐惧,都隔绝在了门外。
屋内,陈设依旧简单,却一尘不染,显然母亲时常打扫。
何雨昂放下行李,走到窗前。窗外,是1948年岁末,暮色四合的四合院,充斥着绝望与等待。而窗内,深渊般的存在已然归来。
意识深处,血童感应到主人的回归和此地浓郁的恐惧气息,传来兴奋的低吼:
“主人…此地…恐惧…美味…”
何雨昂冰冷的意志压下它的躁动:“静待。猎物,终会入网。”
他站在阴影里,如同回到巢穴的猛兽,等待着北平城最后时刻的降临,也等待着清算一切宿命的时机。
深渊的凝视,再次笼罩了这座小小的四合院,也投向了这座即将迎来巨变的古老都城。弃子的身份,对他而言,不过是又一层便于行走的伪装。真正的棋局,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