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尉不敢有丝毫耽搁,在初步封锁了冰窖区域,并派遣心腹高手配合供奉堂之人进行地毯式搜查与布控之后,他攥着那支依旧带着淡淡血腥气(或许是错觉)的狼牙箭,以及那张写着“地龙翻身”的麻纸,脚步匆匆,直奔王府议事堂。
此事干系太过重大,尤其是“暗通内鬼”四个字,已然超出了他一个都尉所能完全决断的范畴,必须立刻向王爷禀报。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
北凉王徐骁,一身玄色常服,并未披甲,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他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北凉堪舆图凝神,手指在几个边境要塞上轻轻点过,眉头微蹙,似在思索军国大事。
“王爷!”魏都尉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与凝重,“末将有紧急军情禀报!”
徐骁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落在魏都尉身上,不见半分波澜:“何事如此惊慌?”
魏都尉双手呈上那支狼牙箭与麻纸:“王爷请看!这是半个时辰前,有人以飞箭射入末将书房之物!此前,还有一张类似的匿名纸条,预警了‘地龙翻身散’之事,已证实不虚!”
一名亲卫接过箭矢与麻纸,恭敬地呈递给徐骁。
徐骁接过,先是扫了一眼那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冰窖妖邪,暗通内鬼,欲引地煞,倾覆王庭”,又拿起那支狼牙箭,指尖在粗糙的箭杆上摩挲片刻,目光微微一凝。
“暗通内鬼……”徐骁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议事堂内的温度,却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将箭矢与布条放在案上,看向魏都尉:“你如何看?”
魏都尉沉声道:“王爷,昨夜‘地龙翻身散’之事,末将已派人捣毁了北莽贼人的一处窝点,缴获了部分未来得及使用的毒物。今日这支箭书所言,末将不敢不信!尤其是‘暗通内鬼’,若真有此事,后果不堪设想!末将已下令封锁冰窖,并调集供奉堂高手配合彻查,同时严查相关卷宗与人员!”
徐骁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示警之人,可有线索?”
魏都尉面露惭色:“此人手段极为高明,两次示警,皆未留下任何痕迹。第一次是将纸条从窗缝塞入,第二次更是能避开重重守卫,将箭矢精准射入末将书房……末将无能,未能察觉。”
“能避开你的耳目,还能对王府内部之事如此清楚,甚至知晓北莽密探的行动细节……”徐骁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此人,不简单啊。”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北莽的狗崽子,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引地煞’,倒是符合他们那一贯阴损的作风。至于‘内鬼’……”
徐骁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本王的北凉王府,若真那么容易被渗透成筛子,本王这颗脑袋,也早就该搬家了。”
魏都尉闻言,心中稍定,却依旧不敢放松:“王爷的意思是……”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徐骁站起身,踱了数步,“冰窖那边,你继续主持,务必将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给本王揪出来!所有参与祭天大典的仪仗、祭品、场地,再给本王仔仔细细地过一遍筛子!明日祭天,不容有任何闪失!”
“是!”魏都尉心中一凛。
“传令下去,”徐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自即刻起,王府内外守备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休沐的供奉、客卿,全部召回,编入暗哨,对祭天台周边百丈进行合围式布防!任何可疑人等,先拿下,再审问!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李先生何在?”徐骁又问。
话音刚落,一道略显瘦削的身影从侧厅缓缓走出,正是王府首席谋士,有“毒士”之称的李义山。
徐骁看向他,目光深沉:“先生,此事你怎么看?特别是这‘内鬼’之说。”
“王爷,北莽亡我之心不死,用些手段再正常不过。至于‘内鬼’,若说府中混入几条杂鱼,贫道信。但若说有人能撼动王府根基,贫道却是不信的。”他话锋有度,既不完全否定,也点出了核心的自信。
“不过,”李义山话锋一转,“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有人‘好心’提醒,我们不妨顺水推舟。此事,便交给贫道来处理吧。王爷只需坐镇中枢,静待佳音。”
徐骁深深看了李义山一眼,点了点头:“好,此事便由先生全权负责。务必在明日祭天大典之前,给本王一个结果。本王要知道,到底是谁,想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贫道,领命。”李义山躬身一揖。
……
与此同时,祭天台百丈开外,那处废弃冰窖地穴深处。
北莽密探头领,那位鹰钩鼻的汉子,正擦拭着一枚漆黑如墨的“引煞圭”。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精瘦密探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头领,王府的巡逻突然严密了数倍,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不少陌生的气息在暗中活动,似乎是王府供奉一流的高手。”
鹰钩鼻头领闻言,只是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意料之中。徐骁那老狗,鼻子灵得很。昨夜那队蠢货失手,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加强防备,也是常理。”
“可是头领,这次的阵仗,比预想中还要大得多,似乎……他们察觉到了什么?”那名密探有些不安。
“察觉?”鹰钩鼻头领嗤笑道,“他们能察觉什么?无非是觉得我们会在祭天大典上搞些小动作罢了。徐骁这是在做给外人看,也是在给自己壮胆!他越是如此,便越说明他心虚!”
他将那枚“引煞圭”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特制的凹槽中,感受着从圭身上散发出的丝丝阴寒之气,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这三枚‘引煞圭’一旦发动,勾连地煞,便是神仙也难救!至于那些王府的土鸡瓦狗,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压根就没把王府突然加强的警戒放在心上,更不知道那支射入魏都尉书房的匿名箭矢。在他看来,北凉王府的一切应对,都只是垂死挣扎前的常规操作,根本不足为惧。
“传令下去,所有人按原计划行事,不得有误!”鹰钩鼻头领沉声道,“明日,便是北凉王府气运衰败的开始!也是我等为大汗立下不世之功的时刻!”
“是!”那名密探被头领的自信所感染,眼中的不安也消散了不少,躬身领命而去。
冰窖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那三枚“引煞圭”静静地躺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