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听说,当年将军是由于国王做出让步,才主动撤兵,但是听将军所言,似乎另有隐情。”
“哼!当年国王年幼,我又手握先王赐予的免死牌,他当然奈何不了我,我撤兵跟他没什么关系。”
“哦?那是......”
“那小儿见动不了我,便把主意打到我同僚身上,将他们抓到九层塔暗室之中,给他们写好了罪状,还屈打成招让他们承认。
我知道他是何意,不就是想让我交兵权吗?我给他就是,他答应我等我交了兵权立即放人出来。”
说到此,秦将军痛苦的闭了眼,凄声道:“可我后来才得知,那些被抓之人,直到被折磨致死……也没有签字画押。”
顾天灯一时也惊的说不出话。
九层塔暗室她曾去过,里面各式各样的刑具,看上一眼都渗的脊背发凉,难以想象,用到人身上又是多么残忍。
缓了缓情绪,顾天灯问:“将军深夜来此,又所为何事?”
秦将军不言,从怀里拿出一些纸钱放到地上,又摸出火折子,小心点上,火苗燃起,融化了周围白雪,照到老者帽檐下斑驳的两鬓。
“今天,是我妻儿祭日。”
他从未向别人提起过家人,也许是今日太过伤心,话匣子慢慢打开了。
原来,他们一家人搬到这里后,本打算一辈子不回去了,只是,秦将军又担忧着同僚情况,在这里想找人都找不到,焦急的等了几天,终于坐不住,对妻子说了想法。
妻子本不想让他去,毕竟两人早已说好不再理会王宫之事,可他再三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妻子无奈答应。
那天的大雪跟今天很相似,妻儿立在门口送他,他转过身,两脚陷在厚厚的雪地里,背影坚定,一会儿便隐没于大雪之中。
一路的风雪让身体凉了个透,到了镇子上都没缓过来。
他先找了家茶馆喝了杯热茶,又对掌柜的打听:“被抓的那些将领可都回家了?”
掌柜的面露不解:“抓人?何时抓人?哦,你说是上个月吧,上个月倒是听说王宫里大换血,把很多有头有脸的将军都给换了。
说是那些人跟秦将军一样,都是自恃功高之人,不服管束,甚至目无王法,暗地里做下很多违法之事,早就卷铺盖儿回家了。”
他惊愕当场,反应过来后,就急匆匆去了住在镇子上的同僚家里。
刚走近,就见门外停了几辆马车,满满当当拉了很多箱子,一丫鬟掺了位妇人出来,他连忙走上前去问道:“嫂子,这是要去哪里?我大哥呢?”
那妇人见是他,一时泪如雨下:“他上月被抓去之后,就再没回来,后来打听到,人早没了,所有被抓进去的,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他交了兵权就会放人吗?
那边妇人见他伤心,也劝道:“秦将军,你也早些离去吧,这里乌云密布,不见天日,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马车缓缓而动,他目送了他们一行人的离去,呆在原地,怎么都接受不了。
很快,他又转身,向着九层塔的方向跑去。
大雪没过膝盖,他深一脚浅一脚,跑的摇摇欲坠,就像是他曾经的信仰。
终于,九层塔金光闪闪出现在眼前,刺的眼睛有一瞬模糊。
九层塔本是供百姓们烧香拜佛用的,往日里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场景,现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突地心里漏了一拍,抬手抚住胸口,继续朝前走去。
那门上早已落锁,任他如何拍打都不会再开了。
“诶!干什么的,里面可都是佛像,你拍这么大声,小心触犯神灵。”
他转过身,见一侍卫打扮的年轻人,不耐烦的朝他摆手:“快走快走,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想来是个新兵,不认识他,他不解:“为何这里不能来?这儿以前不是让老百姓上香的佛塔?”
小侍卫原以为他是外地人,本想咋呼一通撵走就行,一听话音原来是本地的,也就多说了两句。
“嗐!你前段时间不在镇子上吧,就在一个月前,王宫里请来逍遥宗弟子看风水,人家道长说啊,这儿风水不好,不适合供奉,必须尽快封了,不然王朝要倒。”
“那里面的人呢?哪儿去了?”
“什么人?”
他急的上前揪住侍卫衣领:“还能是什么人?!抓到暗室的人!”
侍卫见他力气如此之大,揪得他脚尖儿着地,吓得连忙回道:“啊......那个啊,听说......听说扔东边儿乱葬岗了。”
乱葬岗?
他双手渐渐失了力道,小侍卫见终于脱险,转身撒腿儿跑了。
他呆愣在原地,一时气血翻涌,头晕目眩。
缓了好久,终于挪动双腿,向乱葬岗方向走去。
只是,乱葬岗每天人骨累累,他如何能分清哪一具是他想找的?
无奈之下,只好买了些纸钱烧了,又在旁边放上一壶酒。
在这片早已被白茫茫覆盖的大地之上,伫立良久。
一夜过去,依然没有见到阳光,他才挪动了冻僵的双腿,驾了马车,回去了。
一路风雪。
好不容易到了家,邻居一位老嫂子便急匆匆赶来:“秦兄弟!秦兄弟!你怎么才来啊,弟妹和孩子出事啦!”
他连忙下了马车,箭一般地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老嫂子抹了一把泪,诉道:“你走那天晚上,我见你家孩子跑桥上玩儿,就过去喊他......”
老嫂子还没说完,身边早已没了人影。
裂缝之上,只剩锁链残余的两端耷拉着,已经落了雪,远看如骷髅般挂在那。
邻居们有的说:“云妹子过去叫孩子,可是桥上风大,孩子估计没听清,以为是跟他玩呢,跑的更往里了,云妹子急的自己上去了,还没碰着孩子就......”
发生这样的事,邻居也都慌了神,不知如何相劝,毕竟妻儿都没了,家散了,换谁能随便说看开就看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