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什么也不知道,天儿只知道,小时候不小心闯进爹的书房时,见那画中的女子是姓楚,并不姓刘,不过是长得相似罢了,您居然为了一个替代品......”
严峻怒不可遏,愤然起身。
“啪——”
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严天脸上。
严天只觉眼前一片黑,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他目光呆滞一瞬,缓缓伸手抹了抹脸颊,红色掌印处很快肿起,嘴角渗了血迹,他随手擦去。
一巴掌,彻底打破了父子间温和的假象。
虽然,这份温和,一直都是严天一人极力维持,现在看来,都不需要了。
早就对父亲失望是真的,此时内心的凄楚也是真的。
他尽力掩下情绪,转头直视眼前人,继续道:“我说错了吗?你为一个替身,竟然一封休书休了我娘,就连为那人儿子起名都是费尽心思,呵,严岐?这个‘岐’字不就是取自你的‘峻’字和那女子的‘枝’字吗?”
“你——”严峻胸膛剧烈起伏,额上青筋凸起,抬手又要打来。
严天倏地抓住他手腕,他双目赤红,愤而甩下严峻的手。
“你还凭什么打我?”
“孽障!凭我是你爹!”
严天闻言大笑:“哈,这时候想起来你是我爹了?当初我哭着求你接我娘回来的时候,你可曾念过半点情分?”
不待严天说什么,他唰的拿出一张纸摆在严峻面前,眼中尽是浓烈的恨意。
“就是这封休书!她到死都捏在手里!”
“她等着盼着你能把它收回去,可她等了一年,你不仅不收回,还带了其他女子进家门。”
“她病了,我去的时候,她已消瘦地脱了相,可当我把药端过来去,她却怎么都不喝,一个劲的问我那女子是不是已经过门了。”
“你猜我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哈,你一定猜不到,我发现了上百封信,每一封,都是写给你的。”
“说什么让你好好对我,让你保重身体,还说你肩上有伤,下雨时总会阵痛,让你记得用热水袋敷一敷,多穿些衣服。”
“哈哈,她真傻,你哪里还用得着她挂念,你这边热热闹闹迎娶娇妻,八方恭贺,她那边凄凄惨惨缠绵病榻,无人问津。”
“哈哈,可笑,当真可笑。”
严天一阵歇斯底里,状若疯魔。
良久,他再次将休书放于严峻面前,伸手又将另一张字据展开:“若今天你能把休书收回,我便将字据还你,从此,再无继位之心。”
严峻抬眼与之对视一番,又垂眸看向两份纸张,不多犹豫,抬手拿走一份。
严天身躯瞬间僵住。
他知道,严峻拿走的,是他昨日立的字据。
双臂缓缓垂下,攥住双拳,咬紧牙关,生生把所有怨恨吞下,脸色憋红如烧红的铁块。
他微微一笑,面庞僵硬而扭曲。
“天儿......明白了。”
说完,他转过身,决然离去。
严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静默伫立。
这背影像极了那人,他记得,那人接过休书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走出了严家大门。
像是本就不在乎一般。
关于她之后的一切,他确实不曾知晓。
他知道她在附近买了院子住在那,却从未前去看她。
她的死讯传来时,他刚新婚不久,整日里和新妻你侬我侬,直到几天后才想起要向她告别,可当他走到时,却见满院空空,凄凉无比。
问了邻居才知道,说这妇人死的那天,外面刚好经过几个从金光寺出来化缘的和尚,妇人那五岁的儿子哭着央求他们帮他把娘亲葬了。
和尚们认为,这是缘,便答应了小孩儿将他娘亲葬到金光寺后山,每日为其诵经念佛,好让亡魂得以超脱。
记忆里,那女子是个很坚强的人,什么苦都不说,不像其他女子,想要什么,就会对他小意温柔,撒娇扮痴。
她长什么样子来着?
记不得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这一切又怎么样?
休书收回,就意味着他错了,他不会承认,更不会给严天继任的机会。
屋顶之上,顾天灯看完整个过程,不禁唏嘘,原来严家这般复杂。
严峻喜欢楚春枝,却又得不到,心有不甘,竟为了娶一个相似之人而休妻?
如此冷心肠,真为严天母亲感到不值。
这种人,又何必等?
顾天灯回去时,已是子夜时分了。
到了客房院里,却发现清欢房里还亮着灯,她缓缓驻足,看着那处光亮,心思微转。
再起步时,故意制造了些声响。
果然,灯很快灭了。
一瞬间,她感觉心里有什么流过,像是沙漠中干渴的行人看到了绿洲,像是冒雪前行的旅客遇见了篝火,更像是游子归家后尝到的第一口饭菜。
顾天灯转过头,静静凝望着那人房间,无声笑了。
谢谢。
黑夜终将过去,黎明如约而来。
晌午时分,严峻将族人召齐,准备商量传位事宜。
扫视一周,不见严天身影,问道:“严天呢?”
众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昨晚见严天从这屋里出来,面色难看,也没问他怎么回事,就见严天往山庄大门方向而去。
估计又是去什么赌坊酒肆了。
这会儿没过来,难道是还没起来?
管家回道:“庄主,刚才老奴过去问了,说是大少爷昨晚出去后,就没见回来。”
以前严天偶尔也有在外宿醉的情况,所以老陈也没再多问。
严峻冷下脸,也不再过问,对众人道:“昨日货物已经找回,如此一来,传位大典也该再次提升日程了,诸位说说,定在哪一天好啊?”
众人听他这番言论,也都明白了,位置还是传给严岐,也都放了心,面上带起笑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吉祥日子。
忽然,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庄主,庄主,不好啦,出事啦......”
众人纷纷止住话头,唰唰朝着门口看去。
小厮面带哭相,焦急跑来,身上由于多次跌倒而脏乱,临近门口,脚底一软,又是一个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