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破晓,严天缓缓起身,只身一人向外走去。
长街空旷,他踽踽独行,步履沉重,终于在一处宅院前止住脚步。
陈旧的大门早已有了腐朽之相,他摸出钥匙开了锁。
抬手推门,一声绵长而沉重的开门声响起,尘封的记忆也逐渐被打开。
繁华的街道上,一个身着锦衣的小男孩灵活地躲过行人,神色委屈,朝着城内一处院落跑去。
待他一口气跑到这院中,早已气喘吁吁,却依然大喊一声:“娘——”
很快,一位素衣妇人出来,见了他明显眼含欣喜,嘴里却违心地责备:“你怎么又来了?”
小男孩儿快步跑上前去,一头扎进妇人怀里,哭诉道:“娘,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啊,跟天儿回去吧,今天家里来了个陌生女子,爹还让天儿叫她娘,天儿不想叫她。”
妇人紧紧搂住孩子,眼里噙满泪水,却抬手悄悄抹去了。
“天儿,你以后就听你爹的话,莫要再来了。”
小男孩儿不懂,却也不敢违背母亲,连着好几天没有踏进这座院子。
再过来时,却见妇人面色苍白,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之上,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爹给娘的休书。
娘生性倔强要强,不肯向爹多说一句软话,拿了休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严家。
当时,她娘家已然没落,不想娘家人为自己的事烦忧,便在这里租了院子。
以为爹会回心转意,然而春去秋来,她足足等了一年,到头来,却只等到了那人另娶的消息。
思绪收回,严天面色凄然,望着破败的庭院,这里早已杂草丛生,不见半点人气。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喊一声娘,想再听听娘笑着回应他的声音。
可最终,他双唇微颤,只剩喃喃自语:“娘,天儿来看你了。”
日头渐渐高了,温暖的阳光洒向大地,欲将人间的冰冷融化。
日落月升,傍晚来临。
铸剑山庄忽然阵阵喧闹,顾天灯出门,却见院中的凉亭里挂着灯,一个白色身影在那处悠闲品茶。
只是,那凝神细听的样子倒更像是在听外面的热闹。
顾天灯随口问道:“外面怎么了?”
清欢抬眸看她一眼,答道:“听说货物追回来了,这会正高兴呢。”
顾天灯敛眸思索,这是个好机会,她正好趁乱混进去严峻书房。
不多想,她立即回房换了夜行衣出门。
“顾护卫,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顾天灯脚下一滞。
顾......顾护卫?
好吧,也可以这么称呼,反正就一年:“怎么,你有事吗?”
“没事啊,”清欢扬眉笑了,他就是想试试看,这人会不会恼,没想到这么好欺负,“等顾护卫办完了自己的事,我们再一起去办我的事。”
“......好吧。”
“顾护卫要小心啊,别受伤了。”
顾天灯嘴角一抽,暗道,这人该不会在咒她吧?
乌鸦嘴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决定不再理他,一跃上了屋顶,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书房四周的把守并不严,顾天灯很顺利地进去了,在书架上找了一番没见到,却在转身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画。
凑着窗外的微光,顾天灯看清了画上内容。
这是一幅女子肖像,画上女子体态风流,容貌娇艳,俏丽地伫立在那里,衣袂飘飘,乌黑的长发随风而起,只是她眉目间透露着疏离,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
顾天灯惊讶地看着画中人。
这女子,她认得!
可是,为什么她的画像会在严峻的书房?难道是她认错了?
再次细看,发现旁边有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很普通的男女传情之诗,然而,第二句中的“春”与“枝”二字却与其他黑色字体不同,用的是红墨。
春枝?
顾天灯脑子“嗡”地一声,终于回想起来。
是她,是江临川的母亲——楚春枝。
再看画上一角,落有一方小印,写的正是“楚”字。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顾天灯无论如何想不通这一切,也就不再去想,毕竟他们之间的事情与她并无关系。
然而,脑子里却再次闪过“江南楚家”四个字,她快步走到另一处的桌案上,果然在上面见到了下册。
她拿起来凑着微光翻看,上面说,楚家倒卖玉石,有一种玉却并不售卖,只留传于自己家族之中,那便是血玉。
顾天灯眸光渐冷,死死盯住那几行字,手指渐渐收紧。
真的是他们。
夜空中,乌云满天,不见星月。
铸剑山庄一处客堂外,几个家族长辈焦急踱步。
就在刚才,整个严家都沉浸在货物找来的喜悦中,严天忽然站出来,举起手中字据,提醒他们,几日之后的传位大典要记得对外发请柬。
大伙这才冷静下来,虽个个面色不虞,可白字黑字写的清楚,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庄主严峻却又将严天单独叫到屋里。
大伙都在猜测,估计是想跟严天商量,能不能退回承诺吧,毕竟严家百年基业,谁都不放心交给严天。
这一猜测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乐见其成的好事。
可严天呢,他能答应?
此时,房间内。
父子沉默对视,互不相让。
“天儿,你也知道,岐儿为这个家整日里忙前忙后,打理的也都不错,他更适合庄主之位啊,为了山庄的发展,你就......”
“爹这话说得,天儿能力如何?您可曾见过?可曾给过我机会?”
严峻渐渐拉下脸,不错,山庄从一开始就把严岐当做接班人培养,对于严天,从来没考虑过。
家族长辈听他时常夸赞严岐,训斥严天,也都渐渐对对严天有了偏见,有什么锻炼的机会都是推给严岐。
这些,也都是他默许的。
严天见他不说话,轻笑一声:“从小到大,天儿就像一个外人一般,怎么都入不了爹的眼,天儿不明白,爹为什么总想费尽心思培养严岐呢?难道只是因为他母亲刘氏与那画中女子相似?”
“住口!”严峻怒目圆睁,斥道,“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