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丰苑内,沈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慕荣盛。
他脸色苍白,浑身虚汗,竟然对圆桌上的美味佳肴毫无食欲。
“盛儿,多少吃一点吧?母亲让后厨做了清炖狮子头,加了些马蹄,不腻人。”沈夫人端着碗,舀起一口软糯的肉,小心翼翼地劝道。
慕荣盛此时却像被抽了魂,两眼无神地扫了一眼勺子里白花花的肉,喉头滚动了一下,随即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呕……娘……别……呕……别让我看到猪肉……呕……”慕荣盛扒着床沿,对着木桶干呕个不停。
“儿子现在……看见猪肉就想吐……呕——”
他眼前仿佛又浮现了那头被赵玖鸢宰了的猪。
凄厉的惨叫,喷溅的鲜血,那画面如同梦魇,彻底摧毁了他对猪肉的食欲。
一旁的慕青棠焦急地对沈夫人道:“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哥哥已经两日食不下猪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她瞥了一眼身后气定神闲喝着莲子羹的赵玖鸢,埋怨道:“有些人,把哥哥害成这样,竟还吃得下东西!”
沈夫人也心疼得不行,她放下碗,对赵玖鸢道:“鸢儿,这是不是做得过了些?你看你哥哥他……要是饿出病来怎么得了!”
赵玖鸢放下瓷碗,擦了擦嘴角,故作无奈地叹气道:“女儿以为兄长最喜食猪肉,定是也喜欢看杀猪的,没想到……是女儿思虑不周。”
“那能一样吗?!哥哥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子!尊贵无比!怎么能看那种龌龊东西?”慕青棠愤慨地道。
“龌龊?”赵玖鸢微微蹙眉,“你食的猪肉就是这么来的,这就龌龊?战场上的厮杀岂不龌龊百倍?国公府的长子连这都看不了,还能堪什么大用?”
“你——”慕青棠被她一连串的问题怼得喉咙发紧。
她不想再同赵玖鸢说下去,转身怼沈夫人道:“母亲,怎么办呀?”
沈夫人叹了口气:“要不,让庄大夫再来看看?”
赵玖鸢却觉得没这个必要:“母亲,您一向对兄长过度爱护,庄大夫就算说了法子,您也不会听。”
她顿了顿,道:“您开口求情,庄大夫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兄长的身体,真的禁不住那样猛吃了。”
沈夫人自知理亏,这些年,若不是她纵容,慕荣盛说不定确实不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可她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慕荣盛,他连骂人的话都没力气说了,还是让沈夫人心疼不已。
“可是,盛儿这样吃不下东西,也不是事儿啊。”沈夫人难受得不行。
“兄长虽然不能食猪肉,却可以让厨房多备些清蒸鱼虾、时令鲜蔬、豆腐羹,再熬些滋补的燕窝粥,总归是能入口的。”赵玖鸢宽慰道。
“好,好,青棠,快去吩咐后厨,让后厨去做些清淡的鱼虾时蔬过来!”沈夫人连忙道。
慕青棠咬了咬唇。
赵玖鸢也在这里,为什么偏偏让她去?自从赵玖鸢回来之后,母亲就忽视了她。
可沈夫人开口,她也不好拒绝,便乖顺地应道:“是。”
慕青棠愤愤地离开了屋子,碰巧沈夫人的丫鬟翠珠跑了进来。
“夫人,徐姨娘那个弟弟又来了!”翠珠嫌恶地道,“不知今日又要让徐姨娘帮什么忙。”
赵玖鸢闻言,来了兴趣:“母亲,徐姨娘的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夫人一听这人便浮起一抹厌恶之色:“哼,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简直就是个吸血的水蛭!一家子几口人,都指望着徐氏手里那点银钱,成日好吃懒做,还喜欢赌!听说啊,他在外面欠了不少钱。”
说着,沈夫人叹了口气:“你父亲也烦他,可毕竟是徐氏的弟弟,也不好脱清关系,否则,倒叫人说我们国公府冷血。”
赵玖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徐姨娘家中竟有如此累赘?简直像个无底洞,徐姨娘岂不是要不停地往里填银钱。
赵玖鸢又陪沈夫人坐了一会儿,见床上的慕荣盛只是虚弱,并无性命之忧,她便离开了华丰苑。
午后,阳光正好,洒在盛开的花朵上,蝴蝶绕着花瓣翩翩飞舞。
赵玖鸢带着赵溪明在花园中散步消食,两人牵着手,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缓缓走着。
“阿姐,我想哥哥了。”赵溪明忽然道,“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赵玖鸢也十分担心。
她不知赵溪冷身在何处,不知他过得好不好,在军中有没有受欺负。
或许,当初徐姨娘派人去挑唆,他一开始就是不信的。他甚至猜到了,赵玖鸢入了国公府,一定会继续想办法养活他们,或是让镇国公收留他们。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要去参军,减轻她的包袱。
这样想着,赵玖鸢心中有些酸涩。
不知道何时起,赵溪冷真的长大了。
她安慰赵溪明道:“放心,哥哥长大了,他可以照顾好自己。”
正在这时,赵玖鸢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前方的月洞门。
只见一个身材比慕荣盛还肥硕的男子,大摇大摆地从洞门那头,摇头晃脑地走过来。
他红光满面,挺着肚子,几乎要把身上那件名贵的云锦袍子撑破。腰间缀满各色宝石的腰带格外夺目,腰间还挂着一枚系好的翡翠吊坠。
这男子显然也看见了赵玖鸢,绿豆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他堆起一抹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
“哎哟,这就是慕家刚寻回的大小姐吧!真是巧啊!在下徐福,是徐姨娘的弟弟。”徐福的声音洪亮,朝两人行了一礼。
赵玖鸢不动声色地将赵溪明挡在身后,脸上是礼貌却疏离的淡笑:“原来是徐家舅舅,有所耳闻。”
她又扫了一眼徐福身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物件,那一身行头,全都是上等货色,徐姨娘的份例够他如此挥霍?
赵玖鸢腰间的衣裳突然一紧,她身后的赵溪明忽然紧紧攥住了她的衣摆。
“阿姐……”她怯怯地唤道。
赵玖鸢察觉到不对劲,便笑着对徐福道:“舅舅自便,我们还要去前面亭子坐坐。”
“好好,大小姐慢走。”徐福连忙让出道,侧身目送两人离开。
两人走远后,他才敛起笑容,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呸,大杂种和小杂种!”
他说着,粗胖的手伸向一旁开得正艳的蔷薇,粗鲁地折断一支,嗅了嗅,又丢在地上。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信那伙儿人,直接弄死她了事!如今还能有她什么事……”
他低声嘀咕着,昂贵的鹿皮靴碾了碾地上的花,又哼着小调,晃悠着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