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脚边的全息投影地图突然滋滋作响，淡蓝色的光晕里冒出无数细碎的雪花纹。
晏辰伸手将她揽到身后，指尖在腕间的多功能手环上轻点三下。
便携式防护罩应声展开，透明的能量膜将两人裹在其中，隔绝了扑面而来的咸腥海风。
“看来这次的着陆方式比上次掉进火山口温柔多了。”阿楚扒着防护罩内壁往外瞧，视线越过翻滚的墨绿色浪涛，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岛轮廓上。
晏辰调整着手环的环境分析模式，屏幕上跳出一行行数据：“北纬32度，东经128度，大气成分含微量致幻孢子，重力系数0.98，符合《镜花缘》开篇的地理特征。”
“哟，唐敖他们的船应该就在附近了？”阿楚突然拍了下手，防护罩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我赌一个冰淇淋圣代，林之洋这会儿正在跟船工讨价还价。”
晏辰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嘴角噙着笑意：“赌什么都赢不过你，毕竟某人可是把原着翻得能背下来了。”
“那是，谁让百花仙子的设定戳我萌点呢。”阿楚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的锁骨，“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镜花缘》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国家很像早期乌托邦实验吗？”
防护罩外突然传来木桨划水的声响，一艘古朴的三桅船从雾中驶出，船头立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正叉着腰跟舱内的人嚷嚷。
“听这中气十足的嗓门，不是林之洋还能是哪个？”晏辰抬手收起防护罩，将折叠状态的全能机器人小七往甲板上一放。
银灰色的金属机体瞬间展开，小七的电子眼闪烁着柔和的蓝光，对着那艘船扫描三秒后汇报：“检测到目标人物唐敖、林之洋、多九公，生命体征稳定，情绪指数：林之洋，暴躁；唐敖，忧虑；多九公，平静。”
阿楚对着小七挥挥手，转身拽住晏辰的胳膊晃了晃：“快去快去，咱们得赶在他们进君子国之前提醒一句，别让林之洋又跟人因为‘买东西该多给钱还是少要钱’吵起来。”
晏辰笑着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刘海：“你确定咱们这两个穿着冲锋衣的‘异邦人’突然出现，不会被当成妖怪？”
“放心啦，”阿楚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口，掏出背包里的古装转换喷雾，“我早就准备好啦，last minute preparation，perfect！”
喷雾落在两人身上，冲锋衣瞬间变成素色长衫，连晏辰腕间的手环都伪装成了一块玉佩。
小七化作一枚银色发簪，自动别在阿楚的发髻上。
晏辰吹了声口哨：“这身行头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君子国的海关。”
“什么海关呀，那叫城门官。”阿楚挽着他的胳膊往那艘船走去，脚下踩着特制的水上行走鞋，在浪面上踏出一串浅浅的涟漪，“说真的，你不觉得君子国的礼让有点病态吗？买个东西都要推三阻四，换作是我，直接扫码付款走人，哪来那么多戏。”
两人登上船时，林之洋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穿青布短褂的船工较劲。
“我说多给就多给！哪有买东西还讨价还价往下压的道理？”林之洋把一锭银子往对方手里塞。
那船工却死活不肯接，反倒从怀里掏出两串铜钱往林之洋兜里揣：“客官这就见外了，小的这货物本就不值当这么多，您给一半就足够，再添些，小的可就真要跪下来求您了。”
阿楚看得直咋舌，拽了拽晏辰的袖子：“我的天，这就是传说中的‘买家嫌卖家要价太低，卖家嫌买家给得太多’狗血剧情？”
晏辰搂住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说：“要不要试试按现代经济学理论调解一下？”
“别闹，”阿楚嗔了他一眼，转身对着僵持的两人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两位大哥稍安勿躁，我倒有个主意。”
林之洋和船工同时转过头，上下打量着这对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女。
唐敖从船舱里走出来，见两人气质不凡，拱手道：“在下唐敖，敢问二位是？”
“我们是远游的商人，路过此地。”晏辰回了个礼，不动声色地开启了手环的录音功能，“方才听闻二位因价钱争执，其实解决办法很简单——找个第三方来评估货物价值，按评估价交易，如何？”
林之洋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啊！”
船工却皱起眉头：“哪有买卖要劳烦外人的道理？这不是显得我们君子国的人不懂礼数吗？”
阿楚突然噗嗤笑出声。
晏辰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收敛些。
“姑娘为何发笑？”多九公拄着拐杖走过来，花白的胡子在海风里飘着。
“我是觉得，”阿楚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本正经，“所谓礼让，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体谅，而非流于形式的拉锯吧？就像这船工大哥，若是真心觉得货物不值那么多，不妨直说成本多少，让林大哥心里有数；林大哥若是真心想多给，也可以说明是出于敬佩对方的手艺，这样一来，既不用争执，又能让彼此都舒服，岂不是更好？”
这话刚说完，船工突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林之洋倒是拍着大腿叫好：“姑娘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唐敖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楚：“姑娘这番见解，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害，读的书杂呗。”阿楚摆了摆手，悄悄对晏辰挤眼睛，“怎么样，我这临场发挥还行吧？”
晏辰在她耳边低语：“何止是行，我看你都能去当君子国的礼仪顾问了。”
“去你的。”阿楚伸手掐了把他的腰，却被他反手握住手指。
就在这时，船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阿楚连连磕头。
这一下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您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船工带着哭腔说，“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船工，是这君子国的税吏，奉命来试探过往客商的！要是谁不肯遵守咱们这儿的规矩，就要被当成奸商抓起来！”
“好家伙，这剧情走向不对啊。”阿楚小声嘀咕，“原着里可没这段。”
晏辰摸了摸下巴：“看来咱们的出现，已经开始让某些隐藏剧情浮出水面了。”
唐敖扶起那税吏：“既然是试探，为何要行此大礼？”
“因为姑娘说中了要害啊。”税吏抹着眼泪，“咱们君子国表面上人人礼让，其实背地里都在比谁更‘君子’，要是被人说一句不懂礼数，在街坊邻里面前都抬不起头。就像刚才，我要是接了林大哥的银子，回去就要被县太爷罚抄《礼让经》一百遍；可要是真的只收一半，又会被说故意贬低货物，照样要受罚。”
阿楚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当然，在外人看来只是个普通的玉佩。
她按下录音键，“所以你们这所谓的‘君子之道’，其实是被权力强行规训出来的？”
税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姑娘可别乱说！这话要是被县太爷听到，是要掉脑袋的！”
晏辰突然开口：“那你们县太爷，自己也遵守这些规矩吗？”
税吏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前几日我去给县太爷送账本，亲眼看见他把外地客商送的翡翠摆件藏进了床底下，还跟他夫人说‘这等俗物，怎配得上君子之家’。”
阿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还是个双面人啊。”
“这就叫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晏辰补充道。
唐敖长叹一声：“看来任何地方的道理，一旦变成了束缚人的枷锁，就会滋生虚伪。”
林之洋气的直骂：“这什么狗屁规矩！还不如我们生意人坦诚呢！”
多九公捋着胡子：“老身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荒唐事。”
税吏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现在你们都知道了，要抓要罚，悉听尊便吧。”
阿楚蹲下身，看着他说：“我们不会告发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税吏眼睛一亮。
“回去告诉你家县太爷，”阿楚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真正的君子，不是靠规矩逼出来的，是靠心里的良知。要是他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有一天，这君子国里就再也没有真正的君子了。”
税吏愣了愣，突然重重磕了个头：“小人记住了！”
等税吏走后，林之洋拉着阿楚的手不放：“姑娘，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啊！要不是你，我今天非得被这破规矩折腾死不可！”
“举手之劳啦。”阿楚抽回手，指尖不小心碰到林之洋的袖口，突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发现那是块玉佩，上面刻着的花纹看着有些眼熟。
“林大哥，你这玉佩挺别致啊。”阿楚状似随意地问。
林之洋得意地把玉佩解下来：“这可是我从淑士国一个老道士那儿淘来的，说是什么上古传下来的宝贝，能驱邪避灾呢。”
晏辰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这上面的字，不是凡间的文字。”
“不是凡间文字？”唐敖凑过来看，“那是什么文字？”
“有点像我在一本古星图上见过的符号。”晏辰沉吟道，“好像是用来标记某种能量场的。”
阿楚突然想起什么，让小七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投影出《镜花缘》的电子版内容，快速翻到淑士国那一段。
“原着里淑士国的人都爱掉书袋，没提过什么老道士啊。”阿楚喃喃自语，“又是一个隐藏线索。”
晏辰把玉佩还给林之洋：“这东西最好别轻易示人，说不定会招来麻烦。”
林之洋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玉佩收了起来：“听姑娘和公子的准没错。”
船继续往前行驶，很快就到了君子国的港口。
码头上的景象果然如原着所写，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都在互相推让，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你看那个卖水果的，”阿楚指着一个摊主对晏辰说，“嘴角都笑僵了，估计心里正在骂买主不识货。”
晏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那摊主趁人不注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
“要不要打个赌？”晏辰挑眉，“我赌他摊位底下藏着算盘，正偷偷算今天亏了多少。”
“赌就赌，谁怕谁。”阿楚立刻接话，“输的人今晚给对方按摩。”
“一言为定。”晏辰笑着点头，突然提高声音，“老板，这橘子怎么卖？”
摊主立刻换上标准的微笑：“客官有眼光，这橘子是今早刚摘的，甜得很！您要是要，给一文钱就行，多了我可不收！”
“那怎么行。”晏辰掏出一块碎银子，“这么好的橘子，至少值这个数。”
两人立刻开始了拉锯战，一个非要多给，一个非要少收，引得周围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阿楚趁机蹲下身，装作系鞋带的样子，用手环的透视功能扫了一眼摊位底下。
果然，一个紫檀木算盘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算珠上还沾着橘子皮的汁水。
“算你赢了。”阿楚站起身，对着晏辰小声说，“不过晚上的按摩能不能换成你给我剥橘子？”
“可以啊。”晏辰笑得眉眼弯弯，“不过得是我喂你吃。”
“讨厌。”阿楚红着脸别过头，却被他轻轻捏了捏脸颊。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小姑娘抱着肚子倒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
“是百草谷的小郡主！”有人认出了她。
“快去找大夫啊！”
“可是最好的李大夫昨天被抓起来了！”
“为什么被抓？”阿楚挤开人群蹲到小姑娘身边，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我懂点医术，让我看看。”
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下来，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脉搏细弱，气息紊乱，像是中了慢性毒药。”阿楚皱起眉头，“她最近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哭着说：“郡主昨天在御花园吃了县太爷送的桂花糕，回来就这样了！我们去找县太爷理论，他却说我们污蔑好人，还把李大夫抓起来顶罪，说他给郡主开的药有问题！”
阿楚和晏辰再次对视，这次两人眼里都多了几分凝重。
“看来这君子国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晏辰沉声道。
阿楚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急救箱，拿出一支解毒剂：“这是我家传的解毒丹，先让她服下试试。”
就在她要把解毒剂喂给小姑娘时，一群官差突然冲了过来，手里的钢刀闪着寒光。
“抓住他们！”为首的官差大喊，“就是这两个外来人，妖言惑众，还想毒害郡主！”
晏辰立刻将阿楚护在身后，小七瞬间从发簪变回机器人形态，挡在两人面前，电子眼发出警告的红光。
“看来咱们是捅了马蜂窝了。”阿楚握紧晏辰的手，“怎么办？硬闯还是智取？”
晏辰看着步步紧逼的官差，又看了看周围敢怒不敢言的百姓，突然笑了。
“或许，我们可以让这场戏变得更热闹一点。”他抬手按下手环上的一个按钮。
下一秒，之前录下的税吏的话，还有摊主算盘珠子的声音，突然通过隐藏在周围的微型扬声器传了出来。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船工，是这君子国的税吏……”
“要是谁不肯遵守咱们这儿的规矩，就要被当成奸商抓起来……”
“噼里啪啦——”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周围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官差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快把这些妖物给我砸了！”为首的官差气急败坏地喊道。
但已经晚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诉说着自己被这“君子之道”逼迫的经历。
“我去年因为给母亲买药多付了钱，被说成是不孝，罚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我家相公因为卖菜时收了合理的价钱，被人举报，到现在还在牢里呢！”
阿楚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所谓的乌托邦，从来都只是掌权者的遮羞布。”她轻声说。
晏辰握紧她的手：“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这块布扯下来，让阳光照进去。”
小姑娘在这时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好了很多。
“谢谢你，姐姐。”她虚弱地说，“我知道县太爷为什么害我，因为我父王发现他偷偷把国库的粮食运去卖了，他想杀人灭口！”
这个秘密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官差们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钢刀当啷啷掉在地上。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个穿银色铠甲的年轻男子。
“奉女王陛下旨意，捉拿贪赃枉法的县太爷！”男子高声喊道，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阿楚和晏辰身上，“两位可是来自异世的高人？女王陛下有请。”
阿楚眨了眨眼，对着晏辰说：“看来咱们这趟《镜花缘》之旅，要比想象中精彩多了。”
晏辰笑着点头：“确实，我开始有点期待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了。”
小七变回发簪别回阿楚头上，防护罩再次展开，将两人笼罩其中。
“走吧，去会会这位女王陛下。”阿楚挽着晏辰的手，跟着骑兵往王宫的方向走去。
海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热闹的集市，突然想起刚才税吏的话。
或许，每个世界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每个人都有隐藏的心事。
而他们的到来，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让那些沉在水底的东西，不得不浮出水面。
“在想什么？”晏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想，”阿楚笑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今晚的橘子，我要最甜的那个。”
晏辰低笑出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王宫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金色的阳光从门后倾泻而出，仿佛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在等待着他们。
而那些隐藏在镜花水月背后的真相，也正一点点揭开神秘的面纱。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连命运本身，都还没来得及想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