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漫过任务阁飞檐,青砖广场上投着飞檐的锯齿影子。
许铭叼着饼,满脸胡茬沾着点饼渣,踩着露水进了任务阁月洞门,瞅着廊下公告栏前乌泱泱的人,脖子一缩,胳膊肘撞了撞沈默:“兄弟,这么干,真没事?”
沈默正把铜牌别回腰间,云雷纹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斜他一眼:“要不你想辙?”
许铭被噎得喉结滚了滚,嘟囔:“我要是有辙,还能让老陈头拿算筹敲得跟催命似的?”
他用饼尖指了指公告栏,皂靴碾过边上的青苔,带起泥点子:“你瞅那油布架子,红皮卷都翻出来了,指定是冲咱来的。”
俩人刚挤到公告栏前排,就见陈刚正往袖子里塞黄皮任务卷,胖肚子跟着一动一动的。
他瞥见俩人,故意抖开卷轴:“沈兄弟,要不先接个找猫的活缓缓——”
话没说完,任务阁朱漆门“吱呀”开了。
陈主事攥着卷宗背在身后,站在台阶上,白头发上还挂着晨露:“沈默、许铭,上来。”
广场上的嘀咕声顿时低了半截。
许铭把最后口饼塞进嘴,抹了把油嘴:“来了。”
俩人穿过人群往台阶走,沈默扫了眼公告栏最显眼处,红皮告示上“河工署提举陈峻岳命案”几个字还洇着墨。
刚踏进任务阁,檀香混着墨味儿就扑过来。
陈主事把卷宗往长案上一推:“陈峻岳这案子,过六天了。”
“明儿一过,就得按规矩来。”他嗓子跟磨过砂石似的,眼瞅着窗外广场,“总捕房的铁律,没特例。”
人群里立马嗡嗡起来。
门口看热闹的陈刚往嘴里塞糖糕,含含糊糊:“怕是得扣俸禄了……”
霍总捕从旁边太师椅上慢悠悠直腰,大拇指摩挲着腰间令牌,先啧了一声,才清嗓子打断:“这事儿没例外,沈默你们得抓紧啊。”
说着要起身,袍角扫过案上茶盏,透着股不耐烦。
“慢着!”陈主事突然拔高声,手里算筹“啪”地敲在案沿,“总捕头,按规矩,先扣三个月俸禄,再调去城西粮仓守半年。”
话音没落,沈默往前挪了半步,手按在拳套上:“等下,我们有线索了。”
霍总捕的手顿在令牌上,皱着的眉倏地松开,眼睛亮了:“快说。”
“玄阴教。”
沈默声不大,屋里的嘀咕声立马没了,连窗外广场的脚步声都像停了。
陈主事眉头拧成疙瘩,手里算筹转得飞快,末了猛地指他鼻尖:“有啥证据?”
“蚀骨针。”沈默手按拳套,指节攥得发白,“陈提举后颈针孔是放射状裂的,玄阴教独门手法。”
“瞎扯!”陈主事把算筹往案上一拍,木屑子溅起来,“用蚀骨针的门派多了去!幽冥山、断魂谷……哪个不会?”
他转向霍总捕,胸口起伏着:“总捕头,这铜牌捕头沈默,胡乱攀扯江湖势力,搅和查案,得加重罚!”
“啥叫胡乱攀扯?”沈默往前逼了步,拳套上像有电光在廊下影子里闪,指节捏得咯咯响,“你也说用这针的多,那你敢保证玄阴教没使过?”
陈主事气得脸红,算筹快捏断了:“你这是狡辩!总捕头……”
“都别说了。”霍总捕突然抬手,沉声道,“既然你说是玄阴教,再给你七天。”
他拿起案上朱笔,在卷宗空处重重画了个圈:“七天后拿不出实据,两罪一块儿算!”
沈默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眼透过窗棂瞅着广场公告栏的红皮告示。
他望着霍总捕转身的背影,那背影比来时利落,显然是巴不得赶紧走——周文斌真有招,先把水搅浑,等查起来,玄阴教跟洛王那点破事,怕是藏不住了。
霍总捕刚踏出任务阁门槛,沈默对着陈主事“嗤”地笑了声,拳套往腰上一撞,转身就往广场走。
许铭瞅着陈主事脸瞬间铁青,脖子一缩,提溜着刀鞘赶紧跟上,裤脚扫过门槛带起阵风。
“闲得慌?都不用干活?散了!”陈主事的怒吼在身后炸开,算筹拍得噼啪响,梁上灰都簌簌掉。
公告栏前的人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哗啦”一下全散了。
陈刚把刚摸到手的糖糕塞袖子里,胖身子挤过他俩时嘟囔:“沈兄弟,这梁子结深了……”
话没说完,被许铭一脚踹屁股上:“滚你的糖糕!”
穿过月门往总捕房走,许铭几步追上沈默,瞅着他紧绷的侧脸咂嘴:“兄弟可以啊,‘玄阴教’仨字一扔,把陈老鬼吓得算筹都差点掉地上……”
他话锋一转,挠着满下巴胡茬嘿嘿笑:“不过说真的,这招够损,不像是你风格。”
沈默斜他一眼,嘴角撇了撇:“少来这套!不就想说我没这脑子嘛。”
“哎哎哎!”许铭赶紧摆手,油乎乎的袖子甩了沈默一脸,“兄弟别误会,哥不是那意思……”
沈默抹掉脸上的油星子,叹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这脑子。”
许铭脚步一顿,一嘴胡茬的脸皱得跟个刺猬似的:“那……话都放出去了,七天后拿不出证据,咱俩就得去粮仓数耗子,这往后咋整?”
“不知道。”沈默答得干脆,脚底下没停。
“我你——”许铭眼睛瞪得跟门环似的,大步撵上去拽他胳膊,“兄弟你可不能不知道啊!这要命的事……”
沈默突然加快脚步,玄色袍角扫过路边狗尾巴草:“虽说不知道,但能摇人。”
“摇人?”许铭懵了,鞋底蹭着青石板追,“摇啥人啊?说清楚点!是霍头儿还是藏功阁那老瞎子?”
俩人身影渐渐出了总捕房范围,晨光洒在青石板上,影子拉得老长。
一个在前头急冲冲走,一个在后头颠颠地问,倒像幅没画完的市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