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白露那包带着草木清香的甜药,如同最温柔的春雨,悄然润泽了云归程那副被病痛侵扰的小小身躯。
喝下药后不久,小家伙紧蹙的眉头便缓缓舒展开来,原本急促细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虽然小脸上还残留着病后的苍白与疲惫,像褪了色的花瓣,但那股令人揪心的蔫蔫气息总算消散了。
景元守在榻边,淡金色的眼眸里映着孩子安稳下来的睡颜,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他拧了温热的软巾,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细致地擦拭着云归程汗湿的额角和小手,拭去病中沾染的尘气与微凉。
指尖拂过孩子柔软温热的脸颊,那真实的触感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无声地熨帖着他心底深处那七百年来始终未曾完全消散的惶然。
归程……
夜已深沉,景元小心地将洗净后身上还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小猫崽”拥入怀中。
小家伙似乎本能地寻求着最温暖安全的庇护,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分,小脑袋在景元宽阔的胸膛上拱来拱去,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他柔软的里衣,像攀附着唯一的浮木。
景元被这细微的动静弄醒,没有丝毫的不耐。
他只是无声地、更敞开地张开了怀抱,将那个温软的小身体完全容纳进来,用自己的体温密密实实地包裹住他。
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孩子的背脊,另一只手则轻轻拍抚着,如同安抚一只受惊归巢的雏鸟。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极其轻柔地印在那柔软微凉的发顶上,落下了一个珍重如羽毛般的吻。
“睡吧……”
一声低低的、带着无限倦意与满足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黑暗里。
仿佛得到了最安心的承诺,怀里那小小的、不安的躁动终于平息下来。云归程彻底放松了身体,小脸深深埋进将军温暖的颈窝,沉入了无梦的酣眠。
…………………………
清晨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窗棂洒在云归程的眼睑上。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是被光线刺得眯了眯,随即发现身体轻盈了许多,昨日那沉甸甸的、闷闷作痛的难受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家伙试探性地动了动小胳膊小腿,又摸了摸自己软软的小肚子——真的不疼了。
乌黑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惊喜的光芒,像被阳光点亮的琉璃。
然而,还没等这份轻松持续多久,院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彦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少年天才今日似乎少了些往日的锐气飞扬,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和小心翼翼。
他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正是昨日龙女白露给的那种,散发着淡淡的、并不难闻的草木甜香。
“咳,”
彦卿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将军吩咐了,药得喝完,巩固一下。”
他走到云归程面前蹲下,将药碗递过去,眼神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睛。
想到昨日金人巷那杯自己哄骗着喂下去的苏打豆汁,极可能就是害得小家伙难受了一整晚的罪魁祸首,少年心里就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猫爪,挠得他既愧疚又尴尬。
云归程倒是很乖。
他任由彦卿抱着他去洗漱,然后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彦卿小心翼翼的把已经温了的药滴在手上试了试温度,然后端到自己面前。
他认得这药的味道,甜甜的,一点也不苦。
而且喝了它,肚子真的就不疼了。
他伸出小手,稳稳地接过那比他的小手大一圈的玉碗,捧到嘴边,小口小口地、认认真真地将药汁喝得一滴不剩。
看着空空的碗底,彦卿明显松了口气。他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飞快地打开,里面是一颗裹着晶莹糖霜、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蜜饯果子。
他动作有些生硬地递到云归程嘴边
“喏,甜的,压一压。”
小家伙乌黑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张开小嘴,乖乖地让彦卿把蜜饯塞进去。
甜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冲淡了最后一丝药味残留的草木气息。
他含着蜜饯,小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偷藏了松果的小松鼠,眉眼弯弯地对着彦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又毫无芥蒂,瞬间驱散了彦卿心中最后那点别扭。
他心头一暖,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嘴角。
少年伸出手臂,动作比前几日熟练自然了许多,轻轻松松就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
“走,院子里透透气去?看我练剑?”
小院里,剑兰的苦涩清香依旧在晨风中幽幽浮动。
彦卿将云归程安顿在回廊下的石凳上,自己则走到了庭院中央那片开阔的青石地上。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身姿。他深吸一口气,手按剑柄。
“铮——!”
长剑出鞘,寒光乍现。
这一次,起手再无丝毫犹豫拖沓。剑光如练,在晨光中划出流畅而凝练的轨迹。
少年的身影腾挪闪转,迅疾依旧,却不再仅仅是追求速度与力量的极致爆发。
剑势流转间,多了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如同深潭之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暗流汹涌,蕴藏着更沉厚、更绵长的力量。
凌厉的剑气不再肆意张扬地割裂空气,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收束、凝练,每一次刺击、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回旋,都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沉稳气度。
剑尖轻颤,仿佛能引动周围气流的微妙变化,发出低沉而悦耳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