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火峡谷的腥风血雨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林宏却仍能感到那股湿腥的血气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此刻,他窝在昆虚圣山脚下迎客坊市一隅的简陋洞府内。洞府潮湿,弥漫着淡淡的土腥气,只有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在石壁间挣扎,几乎难以察觉。他盘膝枯坐,疲惫如墨迹般洇开在苍白脸颊上,唯有双眸深邃,灼热如炬。
岩甲巨蜥精魂的反噬像一根根烧红的细丝,在他神魂深处反复抽动。每一次呼吸,胸口都像被无形的手撕扯,剧痛如影随形。他紧咬牙关,汗珠沿着鬓角滑落。然而,在这蚀骨的折磨中,他的道心却似被烈火淬炼,沉凝如铁。
他颤抖着手,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块得来不易的“炎龙之息”,将其置于身前。暗红如凝固的火山熔岩,它其貌不扬,表面坑洼粗糙,却散发着一股古老而蛮荒的灼热气息,如同沉睡的火神,只需一个呼吸,便能焚尽万物。这股气息与他“初生道域”内的火行法则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甚至让被镇压的岩甲巨蜥精魂发出了低沉的、近乎哀求的嘶鸣。
“有了它!”虚妄子颤抖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狂喜,几乎冲破识海的桎梏,“你的火之法则!你的道域!筑基!指日可待!”
林宏的目光紧紧攫住“炎龙之息”,眼中没有半分被虚妄子感染的狂热,只有深不见底的冷静。周遭的空气骤然凝滞。以他炼气九层的修为,坐拥此等奇珍,无异于怀抱金山行走闹市。一丝冰凉的寒意顺着脊梁爬上,脑海中浮现出无数双贪婪的眼睛,以及刀光剑影的追杀。昆虚圣山再是巍峨,也护不住一个不知死活的散修。他需要筑基,亟需强大的力量,却不能因此将自己暴露于烈火之下。
洞府内,林宏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棋盘上。炎龙之息不能直接动用,也不能直接出售。他急需能够辅助他突破筑基期的丹药和天材地宝,但筑基丹这等物事,无论求购还是搜寻炼制材料,都过于招摇。他需要一种更为隐蔽、更符合他“散修”身份的资源置换方式。
百药堂掌柜那精明的脸庞,和上次交易时眼中闪过的兴味,倏忽浮现脑海。在坊市中,百药堂是药材与灵物的重要集散地,掌柜见多识广,也相对“守规矩”,是处理这种“敏感”交易的最佳人选。
他对着洞府角落的幽暗水面,映出自己此刻的模样。疲惫如墨迹般洇开在苍白脸颊上,眼神却灼热依旧。他刻意让身形佝偻几分,步伐虚浮,仿佛灵力已近枯竭,正从一场浩劫中死里逃生——这伪装,倒也与他体内那丝丝缕缕的剧痛相得益彰。他从储物袋中摸索出几块赤炎砂和火晶石,色泽中等,沾染着峡谷的泥土气息;又取出几片岩甲巨蜥身上剥落的甲壳碎片,以及几根带着凶厉气息的爪尖。这些东西,普通散修在幽火峡谷外围也能寻到,无足轻重,却恰恰能描绘出一个“侥幸有所获、狼狈而归”的冒险者形象。
坊市人潮如织,各种叫卖声、灵气波动与修士的低语混杂成一片嘈杂的洪流,几乎要淹没一切。林宏低垂着头,目光只落在脚前三尺的青石板上,尽量避开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步伐急促地穿梭于人群之间,径直走向百药堂。
百药堂内,幽香浮动,各种灵药的气息交织成一股绵密的暖流,温和地包裹着每一寸空间。烛火摇曳,映得药架上光华流转。掌柜依旧是那副精明中带着和善的模样,此刻正捋着胡须,与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修士低声交谈。
林宏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在堂中寻了个角落,倚墙而立。他微微闭眼,任由疲惫的气息从身体深处渗透而出,仿佛一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旅人。
待青袍修士离开后,掌柜的目光才不经意地落到林宏身上。他打量了一下林宏狼狈的装扮,以及那压抑不住的疲惫气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幽火峡谷的混战,坊市里早已传开,许多散修都因此而受伤,甚至一去不返。
“这位道友,可是从幽火峡谷归来?”掌柜笑着问道,声音温和得恰到好处。
林宏强压着气息,沙哑道:“正是。”他顿了顿,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侥幸,才从那乱战中逃了出来。在下林宏。”他故意没有用伪装的化名,任由“林宏”这个名字落在掌柜耳中。
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原来是林道友!许久不见,上次的‘道蕴丹砂’可着实让老夫惊艳。不知林道友今日光临,有何贵干?”他拂了拂袖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林宏走到柜台前,指尖轻叩桌面,语气里透出几分压抑的无奈。“掌柜过誉。在下此番在幽火峡谷深处,确实遭遇了一些机缘,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在下有一些零散的材料,想与掌柜置换一些所需之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几块火属性矿石和岩甲巨蜥的甲壳碎片、爪尖,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目光落在这些材料上,拿起一块火晶石掂量了一下,又仔细观察了岩甲巨蜥的甲壳碎片。他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可。“嗯,这些都是幽火峡谷的常见产出,品质尚可。岩甲巨蜥的甲壳和爪尖,倒是比较少见。林道友能在筑基后期妖兽的地盘有所收获,看来实力又精进了不少啊。”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林宏适时地苦笑一声:“侥幸而已,几乎是捡回一条命。这些材料,不知掌柜可否看得上眼?”
掌柜沉吟片刻,然后微笑道:“看得上,自然看得上。林道友想要置换些什么?”
林宏抬起眼,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掌柜,”他声音里透出几分压抑的无奈,“如今练气九层顶峰,却困在这瓶颈前,如隔天堑。我急需一些能助我冲击之物,或是静心凝神,排除杂念的灵珍。不知您这里,可有推荐?”
掌柜听闻,眼中精光一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宏一眼,抚须沉吟片刻。一个散修能冲击筑基,这背后的潜力,足以让他重新评估。
“筑基之境,确实非同小可。”掌柜缓缓开口,“筑基丹是最好的选择,但其炼制艰难,材料稀有,价值连城。即便百药堂,也只存有少量成品丹药,且不对外出售。”
林宏的心微不可察地沉了下去,这与他预料的别无二致。
“不过……”掌柜话锋一转,林宏的神经瞬间绷紧,“若是筑基丹的辅药,我百药堂倒是有一些存货。这些辅药,虽然无法单独炼制出筑基丹,但若配合得当,或可提升突破的几率,且能有效稳固灵台。还有一种名为‘静心玉髓’的奇物,据说乃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能帮助修士在冲击瓶颈时,凝神静气,排除心魔干扰,效果斐然。”
“掌柜,在下愿以这些材料,以及未来三年的‘道蕴丹砂’,来换取这些筑基辅药与静心玉髓。”林宏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望着掌柜。
掌柜的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他上次收购的“道蕴丹砂”,带给他不小的利润和人脉,他对林宏炼制此物的能力深信不疑。三年的独家供应,这笔交易的价值远超柜台上的那些边角料。
“林道友此言当真?”掌柜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千真万确!”林宏加重了语气,“在下突破筑基,急需这些灵物。待突破成功,自会履行承诺,每月按时交付‘道蕴丹砂’。”
掌柜再次仔细评估着林宏,这位年轻的散修,身上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潜力。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一拍桌子。“好!痛快!既然林道友如此有诚意,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这些材料,老夫大致估算了一下,价值约莫百块中品灵石,但加上你未来三年的‘道蕴丹砂’承诺……老夫愿为你提供一套品质上乘的筑基丹辅药,以及一枚珍贵的静心玉髓!”
他从柜台下方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内,静静地躺着几株灵草:一株通体火红,莲叶如火凰舒展,根须虬结,隐约间仿佛有炽热的火灵在其中流淌的“三叶火莲根”;一小段散发着浓郁木系生机的“乙木灵芝”;以及一小块呈淡金色,流淌着金属光泽的“庚金之华”。这些炼制筑基丹不可或缺的辅药,每一株都蕴含着精纯的灵力,药龄至少都在百年以上。
在这些辅药旁边,还躺着一枚拇指大小,通体温润如乳,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莹白色光芒的奇石。指尖触及,一股清凉直入神魂,仿佛能洗涤一切喧嚣。正是那枚“静心玉髓”!
那枚静心玉髓尤为引人注目,指尖尚未来得及触碰,一股清凉已隔空而至,渗入神魂。那如影随形的剧痛,竟在这一瞬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他只觉浑身一轻,仿佛置身无垠的虚空,连心跳都慢了半拍。
“多谢掌柜!”林宏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躬身拱手。
“哪里的话。”掌柜捋着胡须,笑眯眯地说道,“林道友天赋异禀,前途无量。今日你我达成交易,未来定是双赢局面。老夫在此预祝林道友,早日突破筑基,金鳞化龙!”
交易达成。林宏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盒,再次道谢后,便快步离开了百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