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火峡谷深处,焦黑的岩层仍在颤抖,厮杀声像腐烂的藤蔓,死死缠绕着这片土地。灵力潮汐如滚烫的血浆,将峡谷搅得支离破碎。耳畔,筑基修士的怒吼,法术崩裂的轰鸣,血肉撕裂的惨叫,汇成一首刺耳的绝唱。可这些,都已跌落林宏的感官之外,只剩遥远的模糊。
他像一道影子,在数百双贪婪的眼皮底下,偷走了那枚真正的至宝——“炎龙之息”。此刻,那块蕴含着洪荒火之本源的奇石,正贴着他的皮肉,蜷缩在储物袋深处。一股微弱却纯粹的灼热感,如同他胸膛里另一颗跳动的心脏,与“初生道域”的脉搏应和。
神魂深处,岩甲巨蜥精魂的反噬像千万只无形的利爪,撕扯着他的意识,每一息都伴随着道域本源被抽离的钝痛,以及那股来自高阶妖兽的狂暴杀戮意念的冲击。林宏的身体摇摇欲坠,灵力枯竭得只剩残渣,可他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团幽冷的火,那是从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极度冷静与决绝。
他以近乎瞬移的速度,沿着来时开辟的、仅容一人通过的隐秘路径,迅速远离那片炼狱。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回头,脚步也未曾减缓。直到身后那狂暴的气息再也触及不到,他才跌入一处被巨大岩石遮蔽的狭窄裂缝,勉强支撑住身体。
石磊和柳菲儿像两尊雕塑,早已守在那里。当林宏那狼狈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两人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惧,旋即化作难以置信的狂喜,又迅速蒙上一层深深的担忧。
“林道友!”石磊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指尖触及林宏手臂,一股近乎于无的灵力波动透过衣袍传来,石磊手掌一紧,心口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柳菲儿也急急赶来,呼吸变得急促:“你……你还好吧?得手了?”她的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打转,又忍不住瞥向他腰间的储物袋。
林宏喉咙干涩,只是虚弱地颔首。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回气散和一枚灵犀丹,递给两人。待他们接过,他便径直盘膝坐下,指尖拈起几枚丹药,未经细看便送入口中,随后闭目,竭力平复体内翻涌的气血。那块奇石,他连看也未看一眼,储物袋口的封印纹丝未动。
身后的厮杀声,虽已遥远,却如同毒虫般,在他识海深处爬动,时不时刺他一下。峡谷内的混战仍在持续,意味着那些修士依然在为那株所谓的“千年火玉参”拼命。一旦“炎龙之息”丢失的消息走漏,或有任何一人在混乱中偶然撞见他,那后果……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掌心。
林宏在恢复中,将灵犀诀悄然散开。神魂的剧痛仍在,让感知模糊,但他强行聚焦,捕捉着幽火峡谷内那些逐渐变化的灵力波动,试图辨别出各方势力撤离的轨迹。随着时间推移,那股狂暴的厮杀气息渐渐消退。一些灵力耗尽、实力微弱的修士,开始像潮水般退却。而那些筑基期强者和炼气九层精英,还在僵持,只是每一次法术碰撞,都隐隐透着一股后继无力的疲惫。
他“看”见修士们撤离的方向各异,但大多数都涌向昆虚圣山迎客坊市的主干道。那条路固然安全,却也人流混杂,沿途还可能有宗门弟子或散修联盟的巡逻队。怀揣“炎龙之息”这样的至宝,走那条路,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心头蓦地绷紧。
主干道不可行。
他的“感知”在那些选择偏僻小径、或钻入山林、地底通道的修士身上短暂停留。他们大多是经验老到的散修,或者身负重伤,刻意避开人群。林宏的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
他思绪一转,便触及了墨云储物袋中的战利品:除了灵石和法器,还有一套平平无奇的散修服,以及一枚低阶“易形丹”。丹药的效果或许不强,但足够模糊面部轮廓,改变气息,混淆视线……那念头骤然化作一道利光,贯穿他脑海。
“我将改变容貌气息,伪装成受伤的散修,混入其他撤离的人群。”林宏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字字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也尽量伪装,与我分开,但保持距离,以传音符联系。我们走山路。”
石磊和柳菲儿对视一眼,担忧之色在彼此眼中流转,但最终都化作了沉静的信任。他们无声地点头。
“可林道友,你身上有伤,还……”石磊望着林宏苍白的脸色,话语有些艰涩。
“无妨。”林宏轻轻摆手,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普通的疗伤丹,迅速吞下。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掌心那枚“易形丹”上。
丹药触及舌尖,一股冰凉的药力瞬间散入四肢百骸。他的面部肌肉开始细微地抽动,原本凌厉的线条变得模糊,皮肤也变得粗糙了几分。瞳孔深处的光芒被刻意收敛,显得疲惫而木讷。他甚至用灵力在肩头和大腿处制造了几道深浅不一的擦痕,让动作更显迟缓。
接着,他取出墨云那套沾染着血迹与尘土的黑衣散修服,穿在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没有任何宗门标识,正是那种最常见的、用来遮掩身份的装束。他将头发揉得凌乱,又用灰土抹在脸上,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勉强逃生的修士。
“走。”林宏低沉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而粗粝,与他平日清冽的嗓音判若两人。
石磊和柳菲儿也默默整理着装扮。他们的动作带上了一丝谨慎的僵硬,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泄露半分自身的存在。
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处。林宏没有选择大道,而是钻入另一条更为隐秘、也更显崎岖的山路。嶙峋的岩石横亘,枯萎的灌木丛生,脚下是碎石与泥土混杂的小径,人迹罕至。偶尔有低阶妖兽的腥气传来,却比主干道上那些强大修士的威压,更让他安心。
一路上,他始终绷紧神经,灵犀诀尽管因神魂剧痛而无法尽展,却仍能捕捉到周围细微的气流变动。他扮演着受伤的散修,每当与其他同样狼狈的修士队伍擦肩而过,他便刻意放慢脚步,面露倦怠和伤痛,避免与人对视。他会捕捉到只言片语,抱怨着千年火玉参被某个宗门或筑基期强者独吞,那些声音中充斥着不甘与愤恨,却没有一丝提及真正的至宝,这让他压抑的呼吸稍稍顺畅了几分。
夜幕完全降临,幽火峡谷的红雾在暗夜中显得更加诡异,像一只巨大的、无声的血盆大口。林宏三人披星戴月,跋涉于黑暗。直到黎明破晓时分,遥远的天际,才终于浮现出昆虚圣山脚下那片熟悉的轮廓——迎客坊市。
坊市外围,三三两两的修士进出,脸上尽是疲惫与灰尘,许多人带着或深或浅的伤痕,显然都从峡谷归来。林宏三人混入其中,如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没了踪迹。他们没有直接进入坊市,而是选择了外围几处简陋的临时居所。
在进入坊市前,林宏下意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伪装。面部的触感,气息的沉敛,无一不是精心雕琢。他与石磊、柳菲儿在坊市外一片不起眼的岩石后短暂汇合,几声低语确认彼此安好,便又各自散开,融入稀疏的人流。
林宏寻到一处无人问津的洞府,草草布下隐匿阵法。阵法光芒暗淡,他才彻底松懈下来,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神魂的剧痛,在这一刻,才真正潮水般将他淹没。
此刻,体内枯竭的灵力,每一丝都比以往凝实,运转间如细沙般顺畅。五行基础法术信手拈来,疾影步轻盈,幽影盾坚固。初生道域,吞噬了岩甲巨蜥精魂和“炎龙之息”的部分本源后,内部的火行法则正悄然演化。反噬依旧剧烈,可道域的广阔和稳定性,却在悄然扩张。
他感觉到,炼气九层的修为,已经抵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体内的灵力海洋澎湃汹涌,一股冲动在深处叫嚣,仿佛随时能冲破某种无形的壁障。
一股强烈的渴望在他胸腔中升腾,沸腾的灵力在经脉中狂奔,每一寸血肉都叫嚣着突破。只需要一个契机,一枚筑基丹,他就能冲破那层薄膜,跃入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