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掸子在这些碎片中漂流,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入更深处。
这里像是意识的牢房,墙壁由蠕动的神经纤维构成,地面铺着不断开合的眼皮。
牢房中央蜷缩着一个半透明的身影,那是程鸳残存的自我意识。
“救……我……”意识体的程鸳抬起头,脸上布满裂纹,祂在重写我的认知……”
程鸳的身体突然绷紧,意识体发出无声的尖叫。
陆掸子垂眸看着,并不动作。
这时背后传来轻笑声,另一个程鸳从阴影中走出。
这个程鸳完美无瑕,眼角眉梢都带着精心计算过的媚意,每一步都踩在人类审美最脆弱的节点上。
“哎呀,沉浸在欢愉有什么不好?”
完美程鸳的红唇开合,声音甜得发腻。“为什么要打扰我的蜕变呢?宗主赐予我新生,很快我就能成为最完美的明妃,最完美的容器。”
“嗯,这话熟悉。”陆掸子点了点头,随化直接刺穿了完美程鸳的胸口。
陆问欢也这么和我说过。
完美月华的笑容僵住了,整张脸突然裂开,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组织:“真正的程鸳渴望力量!”
随着尖叫,牢房开始崩塌,无数记忆画面如玻璃般碎裂。
“渴望力量的前提是:自己还是自己。”陆掸子抓住程鸳真正的意识,震碎整个扭曲的牢房。
意识体程鸳的眼中有微光闪烁:“陆问欢……?我记得你……”
完美程鸳发出刺耳的尖啸再次扑过来,陆掸子反手又一刀刺入其胸口,却像是捅进了泥沼。
那张美丽的脸扭曲变形,嘴巴裂到耳根:“没用的!她的自我早被吃掉了!现在这具身体里住着的是我!”
陆掸子没有因为意识体程鸳的话怔愣,而是认真掐上完美程鸳的脖颈,张开嘴把她吃了下去。
“哦,那现在你被我吃了。”
那个完美无缺的形象在陆掸子身体中变成了一团纠缠的触须和口器,每根触须上都长满眼球。
完美程鸳正要突破陆掸子的身体,结果就被黑色胶质缠着活生生被消化了。
现实世界里,昭雪怀里的程鸳身体弓起,黑色液体从她七窍中涌出,在空中凝结成胜乐金刚的面容。
“哎呀。”那张由秽物构成的脸发出叹息。“我的明妃。”
胜乐金刚刚出现一瞬,就被陆掸子打散。
陆掸子冷汗直流。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幸好有时间差。
但是距离天上打过来也不远了!
“昭……雪?”程鸳的声音虚弱不堪,却终于有了几分从前的影子。
昭雪紧紧抱住浑身冰冷的程鸳,冷若冰霜的脸眼泪“啪嗒啪嗒”掉。
“我就不该放你一个人回祖宅的……你也不会被那群老畜生卖去合欢宗的农场。”昭雪肩膀都在颤抖。
我的妹妹,受了好大的苦……
离开家族独立发展的程鸳双亲带着程鸳定居在偏远的小镇子里寻找更多机缘。
说是分家,其实程鸳一家算是被祖宅放逐的。
当年年仅七岁的难过的程鸳捡到了化形失败的昭雪,以为只是一只受伤普通的小猫,带回家医治。
在相处的过程中程鸳一点点化解了昭雪的防备和戒心,甚至成了亲近的家人。
十七岁的程鸳得到老宅的邀约时是很开心的,她以为能得到家族的庇护。
然而现实是,她成为了家族换取庇护的贡品与筹码。
当程鸳绝望地在悬崖被逮住时,她还在骐骥自己的家族来救自己。
现实的当头一棒是那样痛。
暮色给悬崖镀上血色时,陆掸子和孔渊回头望向一身狼狈且满脸惊恐的程鸳。
远处山道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惊得栖息在荆棘丛里的山雀扑棱棱乱飞,扑簌簌抖落几片沾着露水的枯叶。
“看来不是追我们的,是追眼前这位姑娘的。”孔渊攥紧陆掸子的手腕,顺着程鸳的方向望去,山道转角处晃动着十几道人影。
最前端的火把将暮色烧出个窟窿,火光照亮中间美人冷峻的面庞。
陆掸子踮脚张望,认出找人队伍里有平日里和蔼的殷叔、总给她们糖炒栗子的尹姐姐。
可此刻那些熟悉的面孔扭曲在火光里,像被揉捏过的泥人。
程鸳乌黑的长发披散开,她转头望向悬崖方向的她们时,陆掸子看见那双眼睛里盛满恐惧,像被困在兽夹里的幼鹿。
陆掸子和孔渊默契地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她们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就理解了自己的现况,和现在正在发生的恐怖的事。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陆掸子的声音冲出口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孔渊拽她袖子的手在发抖,却被她挣脱开来。
陆掸子踩着碎石子冲下斜坡,裙摆扫过带刺的野蔷薇,在小腿上划出细密血痕。
“殷叔,你们为什么抓人?”她挡在队伍前方,仰头望着殷叔那张俊美无瑕的脸。
火把的热气扑面而来,烤得陆掸子眼眶发烫。
殷叔修长的手突然按住她肩膀:“问欢,你娘护着你,你不要多管闲事。”
陆掸子吓得倒抽冷气,仍倔强地盯着殷叔的眼睛:“为什么……?这样是不对的……”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笑,殷叔无奈叹息一声,摸了摸陆掸子的头。“你娘把你保护太好了。”
“她是她的家族献上的贡品,跑了得抓回来。”尹姐姐爱怜地捏了捏陆掸子的脸蛋,朝孔渊招招手。“回来吧。”
陆掸子感觉脑袋嗡地炸开,仿佛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
她转头望向被按在地上的程鸳,看见对方嘴角渗出鲜血,眼神里的恐惧却渐渐化作绝望。
程鸳的脑子也如同惊雷劈过一样,满眼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
自己怎么会是被家族献出去的贡品?他们原来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母亲……父亲……
程鸳突然想起自己被掳走时,双亲的尸身。
原来如此……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骗人!”陆掸子突然尖叫,“你们都是骗子!”
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痛,陆掸子眼前炸开无数金色光斑。
她踉跄着跌倒,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咸腥的血味在舌尖蔓延。
恍惚间听见孔渊凄厉的叫喊,看见程鸳的身影扑向悬崖,却被粗壮的胳膊粗暴地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