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宗主……”浑身浴血的藏书阁理事跌跪在陆掸子身侧，她守了百年的藏书阁正在燃烧。
“带弟子们从密道……”话未说完便被贯穿咽喉。
陆掸子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怀中的宗主印突然发烫。
小宗主……哈哈。
陆掸子大笑起来，耳边全是各种嘈杂的声音。
雨停了。
不是云散，而是所有雨滴悬停在半空。雨滴折射着陆掸子的面容，呈现出一幅幅鲜艳的流淌的恨。
陆掸子看着飞跃到眼前的夕无憾，恨意滔天。
陆掸子此刻明明有杀死夕无憾的能力，却偏偏只能看着他靠邪门功法逐渐恢复。
“哎呀，不对我动手吗？”夕无憾眼睛眨呀眨，苍白的脸颊在血迹的衬托下格外俊美。
万山林！你把我的记忆剪得这么稀碎，那么多悲剧浓缩成一杯速溶咖啡，真是令人作呕！
那么多活生生的人，那么多的心愿，被磨成粉末，洒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各位宗门师兄妹的遗憾就这样被一笔带过，化作一具具枯骨！万山林——！
陆掸子朝夕无憾扬起一个癫狂的笑容：“迟早把你挫骨扬灰。”
夕无憾愉悦地轻哼一声，抬手攻向陆掸子的脖颈。
陆掸子抬起随化，瞬间挡住夕无憾的攻击，化解他的劲力。
“不让我杀人，没说不让我反抗吧？”陆掸子脑海中揪着万山林狞笑。
血珠沿着刀脊滚落，在刀尖凝成猩红的露水。
陆掸子望着头顶那张脸俊美的面皮，正逐渐露出青灰色的纹路，透出丝丝缕缕的异样。
“原来所谓正道魁首……”陆掸子眉眼扭曲，悬停在半空的雨滴随之震颤。“居然是神仙转世渡劫啊。”
夕无憾脖颈处裂开的皮肤下，暗紫色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
番天印悬浮在头顶，投下的阴影却扭曲成三头六臂的神像。“有意思，居然能挡住我。”
青铜古印突然爆发出尖啸，声波凝成实质的黑色锁链。
陆掸子旋身避开缠绕脚踝的魔气，刀锋点地借力腾空。
“哎呀，陆掸子，干嘛不趁机把夕无憾杀了。”万山林的声音弥漫在每一粒尘埃里。
夕无憾脆弱的丹田就在陆掸子的眼前明灭，只要陆掸子愿意，随时能粉碎它。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只要陆掸子伸手！只要她放任自己的杀意！
然而，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
“杀了……然后现实该怎么办呢？”随化镰刃与骨爪相撞的瞬间，星火迸溅如夏夜流萤。
夕无憾的右手已完全扭曲化，五根指骨暴涨成利刃，金色火焰顺着刀身攀援而上。
“放过……最恨的人。”陆掸子呢喃着，泪水浮在色彩斑斓的空中。
她松开随化，镰刀脱手，在雨幕中化作游龙。
每一滴水珠都是陆掸子杀气的载体。
大地突然塌陷，岩浆裹着骷髅手臂喷涌而出。
焦臭的硫磺味中，陆掸子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问药峰长老的药物碎片，还带着元神消散前的温度。
陆掸子眼眶发烫，任由自己从空中坠落，倒向地底的岩浆。
各位长老消散处的虚空突然亮起星辰，八个阵角再次焕发出惊人的光辉。
主山上同门的哭喊声模糊了陆掸子的听觉，在她脑子里交织旋转成一场美味的热汤。
捉鱼的鱼塘早就被烈火烹煮成一锅鱼汤。
鸟语花香的问蛊峰硬生生变成漆黑可怖的碎石。
陆掸子看着一张张嚎哭的脸从眼前划过，一位位故人在眼前灰飞烟灭。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好像不是第一次循环在这场永恒的灾难里。
上一次是什么走向来着……她选择去见小师妹最后一面，愤怒席卷大脑后自己大开杀戒。
再上一次是什么结局来着……她选择死守山门，把夕无憾斩杀在山门下。
啊……有多少次轮回，自己没克制住杀意，杀死了最恨的人，救下了最想救的人？
那么最爱的人呢？
她看到那颗小痣在眼前晃呀晃，晃得她心发痒。
哦，也是在最开始就杀了他，给自己一次次重来走出“真结局”的机会。
陆掸子的泪水连成一条长河，从她充斥七情六欲的起点流向她无情无欲的终点。
长河绵延不绝，不见来路，也不见归途。
陆掸子走在归途上，却走向自己的末路。
“为什么不救我！你明明有能力！”有人哭嚎着责骂她。
“救救我！小宗主！救救我！”撕心裂肺的声音刺入陆掸子的心间。
陆掸子垂眸，坠落永无止境。
“放弃……想救的人。”陆掸子闭眼，让无数悲痛从心尖流逝。
心中的空洞占据陆掸子整个胸腔，无数张或哭或笑的脸在她眼前闪过，交错重叠的时间线在她面前融合。
救不了，放不下，无法接受。
“拂尘！快逃！”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陆掸子猛得睁眼。
她转头，看到的只有点了小痣的元折囿。
“哈……杀死……最爱的人。”陆掸子狞笑着，抓住元折囿的手，所有的蒙蔽在一瞬间被撤走。
第一次，万山林见到了撤去所有蒙蔽的元折囿。
万山林的咆哮瞬间充斥陆掸子的脑海。“你什么时候把元闻苦杀了的！！”
陆掸子放声肆意大笑，放开自己的意识和万山林进一步融合，终于有权限把元折囿踢出万山林的幻境。
她给了元折囿一个复杂的眼神：“谢谢你。”随后迅速把元折囿送出危险致命的万山林幻境。
陆掸子不再压抑自己沉积的情感，所有时间线中痛苦哀嚎的自己同时凄厉尖啸，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糅杂在一起。
“最难的一步我在最开始就破了！蠢货！”陆掸子的笑声饱含快意和恨意。
所有的景色一瞬间扭曲了，所有的一切回归最原始的黑。
三个扭曲错位的感情催化出最本性的陆掸子，她放弃了理智和控制，化作一团胶质的黑色粘液，和万山林的黑暗交织在一起。
怎么可能不想杀死夕无憾，怎么可能不想救同门，怎么可能不爱元闻苦。
可是爱不能救人，恨不能杀人，所有的情感冲动只会造就自己的灭亡。
第二重，杀死最爱的人，放弃最想拯救的人，放过最恨之入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