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怀长老怀抱着自己的弟子，像抱着一截折断的琴弦，两行清泪从脸庞滑落。
摇鹰的血浸透了他的烟青色的衣衫。温热，粘稠，像泼墨般在素绢上晕开。
耽怀长老颤抖的手指抚过摇鹰的脸，那曾经鲜活要强的面容，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苍白。
摇鹰的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血珠，像未落的泪。
“摇鹰……”耽怀低唤，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
可摇鹰没有回应。
在这条时间线，摇鹰再也不会回应了。
耽怀忽然想起摇鹰初入师门时，才五六岁，小小一个福娃娃的模样。
我家有女初长成，向生而死无怨怼。
耽怀的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灵力，试图替摇鹰合上那双不肯闭上的眼。
可摇鹰的眼睑像是不甘心的蝶，在他指腹下微微颤动，仿佛还在固执地等着什么。
等所有人存活的美好结局吗？
他俯下身，额头抵住她冰冷的眉心，终于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朝闻道扶住耽怀，目光沉沉望着逝去的摇鹰，转头凝望面色同样凝重的陆掸子。
突然，山脚爆破的声音席卷了众人的耳膜，整座太和玄山山脉都在震颤。
玄铁浇筑的山门被一道黑芒劈开，山门上“太和玄宗”四字炸成漫天碎屑，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
天穹裂开了。
起初只是几粒黑点，像宣纸上溅开的墨渍。转眼间便化作遮天蔽日的乌云。
那是数以万计的飞行法器折射出的寒光，剑修的飞剑、音修的玉笛、符修的卷轴在云层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
护山大阵发出沉重的呻吟。
为首的白骨战船上，太虚仙宗的旗帜猎猎作响，旗面那只金线绣的睚眦兽从旗面挣脱出来，狰狞地撕咬着青鸾门的鸾鸟图腾。
高空传来一声龙吟般的剑啸。
一柄百丈长的巨刃虚影刺破云层，刀刃上站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那人脚下生莲，每走一步都有金莲在虚空绽放，可周身杀气却让方圆十里的飞鸟尽数爆体而亡。
“我的好姐姐。”那人开口，声音如冰泉击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好久不见啊。”
血色的朝阳染红了太和玄宗的山门。
朝闻道将宗主印丢给陆掸子，凌空而起，脚踏金莲与来人遥遥相对。她一袭染血的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朝闻道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笑得灿烂，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兴奋光芒。
朝闻道目光锁定在朝她微笑的俊逸青年，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扭曲的爱意和恨意，甚至有不甘和眷恋。
“夕无憾。”朝闻道轻唤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甜腥的愉悦。“我亲爱的弟弟，还敢来姐姐面前找死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那个儿时和她一起漫山遍野乱跑的龙凤胎弟弟，那个在她面前流露令人作呕的欲望的变态。
天空中，俊逸青年歪头，露出一张与朝闻道有七分相似的脸庞。
只是那道从额角贯穿至下巴的伤疤破坏了原本的俊朗。
那是朝闻道的杰作，是她发现夕无憾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以后，用佩剑砍伤的。
修仙之人的外貌伤痕都可以修复，但偏偏夕无憾留着这道疤，来明晃晃恶心朝闻道。
“姐姐。”夕无憾的声音暧昧缱绻，尾音上扬，带着欲念。“弟弟好思念您。”
朝闻道闻言不怒反笑，笑声如清泉叮咚：“你和你爹一样令人作呕。”
朝闻道和夕无憾的母亲本是一方修仙大族的族长之女，父亲则是入赘的小族后裔。
接着就是非常常见的剧情，父亲靠着母亲上位，飞黄腾达，创立了举世闻名的太虚仙宗。
太虚仙宗作为新起之秀，在短短千年内就超过了众多万年传承的宗门，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和强硬的手段成为了修仙界的新贵。
但当父亲在试图吞并母亲大族资源时，被母亲一脚踹了。
夕无憾选择了父亲，更名改姓，进入了太虚仙宗。
如今夕无憾已经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为了太虚仙宗的宗主。
夕无憾无奈一笑，瞬间释放出全部威压。洞悉大圆满的灵力波动如山岳般压下，震得敌我的修士纷纷后退。
朝闻道抬手挡住威压，笑容僵在脸上，她感受到那股几乎快赶超自己的力量，眼里隐含的担忧更加凝重。
“怎么？很意外？”夕无憾勾起一个明明看起来很阳光，却细品很阴暗的笑容。“姐姐，乖乖做我的笼中雀不好吗？百年前为什么要跑？让我好找。”
夕无憾的话音未落，朝闻道已如鬼魅般出现在夕无憾面前，一掌击向他胸口。
夕无憾风轻云淡抬手格挡，顺着势头后退数十丈。然而当他想朝朝闻道莞尔一笑时，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涌上嘴角。
“令人作呕。”朝闻道面若冰霜。“对亲姐不敬，还抱有这种龌龊的心思。”
夕无憾低叹一声，那柄漆黑的长刀骤然回到夕无憾手里。黑色剑光如毒蛇吐信，直取朝闻道咽喉。
朝闻道瞬间后退，不敢掉以轻心。
“开阵！”本已激活的护山大阵被彻底开启，发出百兽呼喊的声音。
早在群敌出现时，各大长老已迅速回归各自的山峰坐镇阵角。
长老的亲传弟子伴随长老左右，严阵以待。
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迅速聚集到主山中，以自身作为护山大阵流转的支流。
陆掸子拉着元折囿迅速飞回了问心峰。
陆掸子迅速从元闻苦的书房中扒拉出长老铭牌，指导元折囿开启问心峰的护山大阵。
朝闻道立于太和玄宗最高处的祭天台上，脚下是绵延千里的群山。
她抬起右手，指尖快速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复杂的轨迹。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青光从山脚迸发，如同沉睡千年的巨龙骤然苏醒。那光芒顺着山脉里的沟壑迅速蔓延，转眼间便覆盖了整个山脉。
地面开始震颤，不是轻微的抖动，而是如同大地深处有巨兽翻身般的剧烈震动。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