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昭雪站在陆掸子身侧，冷眼看着陆掸子难受地干呕。
“不是……？”陆掸子面目恐惧，脑内那些和谐美好的回忆一瞬间开始扭曲流血，仿佛她从出生开始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那个笑着递给她粽子糖陈姨，那么温柔的笑容，是用什么做糖的？
不对不对，糖应该是正常的，糖还是甜滋滋的，那陈姨漂亮的脸蛋呢？
不对不对，明明登巧莲池的大家都很漂亮，难道大家都是有问题的吗？
那我出生以来这么久到底在经历什么？到底在面对什么？
不对不对，我根本没法用意念移动物体啊？我都试过上万次了！怎么可能是修仙世界呢？
不对不对，刚刚才看见昭雪那个长满猫毛的人头，她就是妖啊……可以修仙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掸子精神在崩溃的边缘，令人安心的香味还在往她鼻子里窜。
她一瞬间想起来了这个香味为什么如此熟悉，那是母亲陆喜主身上常常带有的香味。
母亲……？
陆掸子抱着头，大滴大滴眼泪从眼眶里流出，面目扭曲地跪在地上，脑内一片混乱。
昭雪不能理解陆掸子突然的崩溃，甚至上前嗅了嗅断指的味道，不是程鸳的。
陆掸子慢慢收敛了情绪，从地上站起。
她抹了一把泪痕满面的脸蛋，心中还带着一丝侥幸。“走吧，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随着进入一个陡坡，地面开始出现规则的凹陷，每个碗口大的坑洞里都积着层黑褐色物质。
昭雪的靴底碾过时，粘稠的液体拉出蛛丝般的细线，散发出铁锈与腐烂草木混合的怪味。
七步之外，岩壁突然向内凹陷形成个神龛状的空间，里面用骨白色颜料画着个巨大的人形，八条扭曲的肢体呈放射状伸展。
人形胸口处嵌着枚人类头骨，头骨齿尖还挂着缕干枯的头发。
陆掸子远远看着，又差点干呕出声，她有点后悔没有更多了解一下登巧莲池。
拐过弯道时，陆掸子看见整片穹顶都刻满螺旋状符号，每个螺纹中心都点着点暗红的朱砂。
它们像无数只充血的眼睛，随着人的走动晃动，产生凝视的错觉。
“嘀嗒。”
有滴冰凉的水珠落在陆掸子后颈，伸手一摸却是粘腻的猩红。
陆掸子喉头已经干涩了，她丧失了尖叫的冲动，只剩下呆愣的本能。
昭雪拍了一下陆掸子的肩膀，让她回神。
陆掸子大脑昏昏沉沉的，从小到大的认知被颠覆的感觉让她如同踩在云端。
再往下，通道在此处分岔成三条，每条入口上方都悬着串风干的指骨。
最左侧通道的地面上散落着某种昆虫的甲壳，踩碎时发出类似孩童嬉笑的脆响。
中间通道的岩壁渗出淡黄色黏液，形成无数张愉悦的人脸形状。
最右侧的通道镶嵌着一具女性遗骸。
陆掸子视线都模糊了，她的精神状态不比被香味影响的昭雪好多少。
要知道，陆掸子的运气真的不算好。
尽管她们绕过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居然直接闯进了洞穴的中心。
还好有岩石的遮掩，陆掸子和昭雪扒在角落偷窥。
一众面容祥和俊美的男女，站在锦罗绸缎铺设的祭台边，正准备享受刚捕猎的新鲜货物。
陆掸子的手指微微发抖。
从顶部垂落的红绸轻轻摇摆，像悬吊的舌头舔舐着岩壁。
祭台飘出缕缕香味，混着某种甜腻的腐味。
陆掸子咬破舌尖稳住心神。都是熟悉的人，都是熟悉的邻里乡亲啊！
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原来身边一直在发生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陆掸子的精神疯狂收到冲击。
“吉时已到。”
清越的玉磬声里，陆掸子看见身着孔雀蓝长袍的殷叔缓步走向祭台中央。
他腰间蹀躞带缀满宝珠，行动时泛起幽蓝涟漪。
殷叔修长的手指搭在玉带上，指尖如剥葱般莹白。
“咔嗒。”
一声轻响，蹀躞带应声而落。
殷叔振袖时带起香风，外袍如退潮般顺着肩膀滑下，露出内里银线密织的中衣。
陆掸子忽然想起蛇的蜕皮，也是这样完整的空壳，轻飘飘挂在树枝上。
着郁金色襦裙的尹姐姐以团扇掩面，鬓边步摇却晃得欢快。
她起身时裙裾铺开三尺有余，金线绣的百蝶在烛火中纷纷振翅。
“你总这般性急。”
外表约莫二十出头的女人嗓音如蜜里调油，葱指按在珊瑚扣上轻轻一旋。
陆掸子瞪大眼睛。
那件价值连城的郁金裙竟然像活物般从尹姐姐身上游走，层层叠叠的纱罗委顿在地，宛如一朵凋谢的优昙花。
尹姐姐仅着杏红心衣立在原地，雪肤与金线心衣交映生辉，锁骨处一点朱砂痣艳得刺目。
施大哥挂着浅笑，动作优雅地解冠。银簪在空中划过，长发泼墨般倾泻而下。
随着玉带钩清脆的碰撞声，绛纱袍如晚霞褪去，露出内衬的冰鲛绡中单。衣料薄得能看见胸口淡青血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陆掸子发现他们褪下的华服竟在石地上自行移动，丝线如触须般蠕动交织。
陆掸子惊愕地看了一眼身上织金的祥云纹绸布外袍。
殷叔此刻已褪至亵衣，正用象牙梳打理长发。
梳齿过处，发丝间簌簌落下细雪般的珍珠粉。
珍珠粉落在猎物上，如同撒在食物上的盐粒。
陆掸子错愕，她瞧着姿态优雅从容的邻里乡亲，又把视线移向精神恍惚的祭品，她的三观又一次开始崩裂。
为什么他们会做出这些事？
明明生活那么富足。
拐卖？人牲？邪教？？
陆掸子瞪大了眼睛，脑海中的记忆一寸寸黑下去，变成鲜血淋漓的模样。
我的生活，都是以其他人的生命换来的吗？
我所身处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日常经历的到底是什么？
随着众人衣裙的褪去，躺在祭台上的猎物们被逐渐松绑。
人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唯美的赏春图。
陆掸子瞳孔地震，众人其乐融融的场景着实刺痛了她的眼睛。
昭雪眼睛紧紧盯着祭台上面色愉悦的猎物们，一群鲜活的、靓丽的人牲。
他们被剥夺自我的意志和对痛苦的感知，成为祭司们的炉鼎。
有多少人埋葬在这片山林里面？
那些猎物只是些普通人。
那么修士呢？能修炼的人在哪里？
陆掸子脑内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宝塔地下，好像是有法场的来着。
“啪嗒。”一块巨石蓦地从洞口砸落在陆掸子和昭雪脚边。
霎时所有声响都消失了，正在翻情浪的女人的手指悬在半空。
陆掸子看见十二具雪白的躯体同时转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