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暖阁里屏风上绘着的阴阳和合修行图正在褪色，露出底层斑驳的血手印。
陆掸子看见美人耳边的珠环。那珠环此刻正卡在她喉头，随着吞咽割出带血的谶语。
背叛者。
只是不知道陆掸子背叛的是生长的登巧莲池，还是代表良知的昭雪。
刀光裂成蛛网。陆掸子在碎银般的寒芒里看见未来。
酒池肉林中，自己与美人纵情享乐。奢华宝殿中，一切资源任自己索取。
权势、财宝、美人应有尽有。
众人跪拜在自己脚下，自己度过幸福又轻松的一生。
陆掸子脚下的影子突然暴涨，吞没了自己的身躯。
“动手！”陆问欢眼神一凛，握紧刀把冲向昭雪。
刀尖刺破皮肤的瞬间，陆问欢看见的不是染血的白毛，而是染血的锦缎。
陆问欢颤抖着双手，看着自己被刺穿的手掌。
血顺着刀槽回流，陆掸子勾唇轻笑，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陆掸子跪在血泊里，看见倒影中的自己面容冷静又悲凉。
陆掸子拔出手上的刀，鲜血汩汩滴在草地上，变成黑雾。
陆问欢脱离陆掸子的身躯，跪倒在陆掸子面前。“你居然放弃这么优渥的生活？！”
陆问欢不可置信地瞪着陆掸子，嗫嚅着嘴唇消失在陆掸子眼前。
锥刀坠落的瞬间，陆掸子沦丧的良心开裂，露出内里赤忱的血肉。
昭雪瞧着陆掸子淌血的手掌以及染血的锥刀，已经领悟了陆掸子面对的一切。
“你不杀了我吗？”昭雪轻轻开口，冰蓝色的沉沉地看着陆掸子。
陆掸子痛得几乎笑不出声。“我最讨厌被胁迫了。每一次被逼着杀人，我都在痛恨无力的自己。”
陆掸子咬紧后槽牙，深呼吸扯下布料绑住手腕止血。
昭雪化成人形，手掌覆在陆掸子流血的手心，简单的术法初步治疗了陆掸子被法器贯穿的伤口。
昭雪冰冷的神情有些动容。
陆掸子痛得冷汗直流，拉住昭雪的手万分严肃。“你能逃过修士的眼睛，装死吗？”
昭雪内视了一下仍被压制的修为，但作为妖，最擅长的不是跑就是装死。
妖要结丹才能化作人形，为了寻找失踪的程鸳，昭雪突破了瓶颈化作人形。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了一下对策，准备伺机而动。
陆掸子深呼吸几下，把自己的血抹在重新变回三花长毛猫的昭雪身上。
昭雪顺势变作一团被开膛破肚的猫块，隐去自己的生机。
陆掸子瞧着昭雪的化形，反胃了一下。
陆掸子把身上的衣服划破伪装出激烈打斗的模样，才提着昭雪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
她深呼吸几口气，浸入杀死昭雪的悲痛和麻木中，走到等在山路口的林祈悦面前。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陆掸子麻木的神情一寸寸融入血肉。
林祈悦抽出帕子，疼惜地擦去陆掸子脸上的血迹。他瞧见陆掸子手上的伤，狠狠蹙眉。
“问欢，不痛不痛，疼痛飞走了。”林祈悦捧起陆掸子的手，眉眼柔和地安慰着一脸丢了魂的陆掸子。
陆掸子渐渐褪下麻木，神情逐渐转为端庄和恶意。
仿佛她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接受自己了成为冷血的得利者。
林祈悦盯着开膛破肚的昭雪看了好几秒，没看出什么问题，本想牵着受伤的陆掸子赶去处理伤口。
然而陆掸子坚持先去交付昭雪，林祈悦拗不过女儿的坚持，还是点了点头。
地宫里，祭祀刚刚开始，淫靡的味道在冲进陆掸子的鼻腔。
合欢宗修士坐在祭台上，神情慵懒地倚靠在一堆材料里。
陆掸子站在门外，从缝隙里看见蠕动的肉块和扭曲模糊的各种人体器官。
如果自己选择登巧莲池，就是这坨肉块下被拆骨吃肉的炉鼎中的一位。
陆掸子低下头，讽刺的神情从嘴角流露。
祭祀结束后，信众散去，合欢宗坐修士在祭台边亲吻和明妃合抱的胜乐金刚。
陆喜主朝门外的陆掸子眼神示意。
林祈悦本不放心陆掸子一个人面对合欢宗大人，但陆喜主也离开了地宫，和他一起在门外静候。
修士从祭台施施然起身，身上仅披着一块红绸，像蜿蜒的鲜血。
陆掸子跪在祭台下，昭雪被摆在她的身前。
修士垂下灰白色的眼眸，泪痣因修行更加妖艳。
牠朝陆掸子勾了勾手指。“过来侍奉我。”
陆掸子心尖一颤，低着头小步走到修士身前，修士精瘦的腰身在绸布下若隐若现。
牠纤细修长的手指挑起陆掸子的下巴，淫靡的气息喷在陆掸子脸上。
陆掸子端庄的神情不变，恭敬地承受修士的戏弄。
修士的手正准备摸上陆掸子的脖子，陆掸子一个后撤，昭雪的丰年剑捅进修士的眼窝。
陆掸子侧身抬脚踢开修士，从地上捡起一个法器砸向修士的头颅。
修士素手微抬，陆掸子的身形便被桎梏。
牠勾起红润的唇，笑得勾人。“有意思。”
昭雪催动丰年剑洞穿了修士的脑袋，陆掸子迅速远离，修士被洞穿的眼睛竟诡异地恢复。
陆喜主和林祈悦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正在犹豫是阻止暴力还是帮助女儿。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一步。
陆掸子将数十个符咒撒在天上，口中念咒，顿时酒液化作雾气弥散，又化成短针刺入合欢宗修士的身体。
丝丝缕缕血迹蔓延在祭坛的缝隙里。
合欢宗修士脚尖轻蹬地面，身体凌空，身姿娉婷带动绸缎翻飞，扭身到昭雪身前，手指抚上昭雪的脸颊。
昭雪一瞬间神智有些混乱，又迅速回神，拔出提剑刺向合欢宗修士心口。
陆掸子动作迅速，在祭台边以符箓摆阵，撬动昭雪压制修为的枷锁。
符箓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和合欢宗修士深入缝隙的血融合。
昭雪感觉力量逐渐从丹田喷发，四肢百骸浸在冰湖中。
昭雪一剑挑飞合欢宗修士，符箓环绕在她身周，隐隐有霜雪凝结。
陆喜主和林祈悦神情凝重，共同转身离开地宫，去上层疏散信众。
事已至此，他们选择先减少骚动，防止有人误入地宫成为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