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悦点燃熏香时，陆掸子腕间的骨镯正在渗血。
骨铃舌上刻着交缠的男女，此刻他们的鎏金身躯被血丝浸润，在烟雾中投下颤动的影，像极了洞穴壁画上那些正在双修的明王明妃。
一众侍者跪坐在宝殿四周，林祈悦身披绛红外袍，内着宽松的织锦，摆弄着云烟。
陆问欢站林祈悦身边，恬静淑雅。
她回头，笑容玩味地盯着身体不自觉轻颤的陆掸子。
“随喜赞叹。”林祈悦的声音混着诵经声，他手中人骨念珠正一颗颗碾过指腹。
陆掸子盯着供台上那尊胜乐金刚，神像的灰白色眼睛安静地注视着陆掸子。
宝殿并不阴冷，林祈悦掀开布幔，一步一步漫步至跪在香瓮前的陆掸子身前。
他的衣摆流淌着光，在地上铺开一条光的河流。
宝殿中的香瓮中飘出甜腥味，那是用未经人事的女孩经血与酥油调制的圣膏，此刻却混着更浓的铁锈味。
陆掸子疑惑，都信仰胜乐金刚了，居然还要求纯洁？
陆掸子看见瓮底沉着半截舌头，舌尖上还粘着未化的红糖，那是事先给材料们喂好的供神饴糖。
“来，乖孩子。”林祈悦伸手，抚摸陆掸子的发丝，父亲指尖的香屑落在陆掸子手背。
莲花状的金台在面前缓缓升起，八片莲瓣内侧布满倒刺。
侍者捧来铺上绒布托盘，托盘上是一个断面整齐的男童头颅。
陆掸子忍着恶心伸出手捧起头颅，缓缓起身，男童耳垂的翡翠坠子擦过陆掸子的手腕。
陆掸子垂眸，男童耳垂还有鲜血，分明是死前被强制穿孔的。
陆掸子耳边的骨珠耳环也在轻晃，耳环的表面还刻着《理趣经》。
陆问欢安静地贴在陆掸子身后，呼吸在陆掸子后颈流转。
陆掸子咬紧牙关，遏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把头颅放进金台中。
男童闭目，面容娴静。那安静的神态刺痛陆掸子的心灵。
孩子……也不放过吗？
陆问欢欢喜地上前抚摸男童的脸蛋，还恶意地扒开眼皮看那涣散的瞳孔。
陆掸子的愤怒压抑在胸腔，额前青筋直跳。
“取完整面皮。”林祈悦笑容平缓，把刀尖对向头颅的后脑。
刀把皮肤和骨头破开了一个豁口，侍者把水银灌入皮肤和头骨之间。
水银是活的，在肉和皮里流动，钻进细微处，把联结斩断。
水银又从断面处流出，聚集在金台上变成一滩银色的河流。
蓦地，水银又成了脑脊液，裹住颅腔内的大脑。
陆掸子的麻木包裹住弹指可破的精神，让眼前的一切疏远起来。
陆问欢蹲坐陆掸子身侧，聚精会神观摩着制作工艺。
皮从骨头上溜走，眼珠落在玉盘里。
剔除头骨上残余的肉丝是一件精细的活，林祈悦神情认真，手极稳地运作着。
他连睫毛都不曾颤动，整个人浸在制作人制品的时光里。
林祈悦腕骨微微下沉，又一丝肉被摘走。
林祈悦左腮那道梨涡，平日盛着三分春色，此刻因专注抿成细线。
剔肉将成时，林祈悦忽然偏头审视头骨。他的后颈拉出鹤似的弧度，一缕青丝滑落肩头，发梢扫过衣领上的覆雪的梅花，搅碎满树白雪。
处理干净的头盖骨被林祈悦完美地切割，露出弹动的脑仁。脑仁浸在水银里，甚至有点圣洁。
脑仁和头骨分离，装入绘有从神的陶罐被侍者带走。
“接着做神像底座。”林祈悦手指微曲，一位年轻祭品双被侍者搀扶着，双眼失神跪倒在林祈悦脚边。
林祈悦用孔雀翎蘸取金液，在祭品的脊背书写梵咒。
少年赤裸的背部随呼吸起伏，咒文便活过来似的游走，将雪白肌肤分割成错落的莲瓣。
当笔尖划过第七节脊椎时，少年突然咯咯发出笑声，那笑声粘稠如蜜，震得神像的珠环叮当作响。
宝殿响起法螺声。
林祈悦褪去绛红丝绸外袍，露出内里金线密织的织锦。
他双手结印，犹如织女编织彩霞。
不过这个世界真的存在织女吗？如果存在，织女编织的到底又是什么呢。
织女和牛郎的故事又被扭曲成什么样子了？
是整个世界都这么荒诞，还是只有登巧莲池那么荒诞？
好想再多问问昭雪。
陆掸子的思绪忍不住飘忽，来缓解内心的痛苦。
陆问欢注意到陆掸子思维的发散，轻笑了一声。
在“大乐印”结成时，陆掸子看见少年腹部浮现双鱼纹。
纹路渐渐凸起，一对比目鱼从肚脐破肚而出，在金盆圣水中搅起漩涡。
内脏化鱼啊……
林祈悦将陆掸子的手掌按在少年头顶，那里正生长出莲花纹样的烙印。
“感受明妃的欢喜。”他附耳低语，檀香混着甜腻的气味涌进陆掸子鼻腔。
明妃的欢喜？明妃能有自我的欢喜？
少年颤抖着嘴唇，神色是欢愉到极致的痛苦。
它颤抖着身躯，双腿在战栗，腰背不自觉弓起。
陆掸子咬紧下唇，手掌颤抖。
给人以欢愉，给人以死亡。
少年突然睁眼，瞳孔化作并蒂莲形状，跪着的双腿盘成莲座姿态。
陆掸子忍不住抬头，宝殿墙壁上无数尊小神像在垂眸看着她。
每尊小神像都有各自的底座。
那是一具具已经玉化的躯体，他们脐轮处长出青莲，托举起神色迷离的神像。
“别分心。”林祈悦皱眉，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手上用力，握紧陆掸子颤抖的手。
林祈悦割破陆掸子的指尖，将血滴入少年微张的口中。
少年吞咽时喉头滚动，脖颈浮现出金色脉轮。
当少年身躯完全玉化时，林祈悦开始吟唱《大乐赋》。
梵音震动下，少年四肢脱落，化作金刚杵。腹部从裂开的肚脐处破开，化成莲花底座。
林祈悦愉悦地勾唇轻轻笑起来，他恭敬地捧起供桌上的神像放入新成的底座，放入空着的神龛里。
林祈悦柔和的眉眼舒缓，朝侍者们挥了挥手。
侍者迅速清理好血迹和废弃素材，抬上陆掸子在地洞里拆好的人体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