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
黛青提着琉璃宫灯迎上来,暖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她恭敬地福身行礼:“公主,丞相,夏公公方才来传话,陛下宣您明日入宫。”顿了顿,又补充道:“皇后娘娘差人送了几件皮裘和氅衣来,嘱咐您试试。”
云锦若眸光微动,颔首道:“去看看。”
沈璟泽将食盒递给另一个侍女,随她步入府中。
云锦若指尖刚触及那件绛霞狐皮大氅,一缕若有若无的白檀香便钻入鼻尖——这是宫中特有的熏香,却绝非凤仪宫惯用的方子。
她动作一顿,随即转头看向跟过来的黛青。
“谁送来的?”她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黛青身子一颤,低声道:“回公主,是苏拂华……如今侍奉在凤仪宫。”
她刻意避开“皇后身边”这样的字眼,可即便这样,又有何区别。
“下去。”云锦若拂袖。
黛青躬身退下时,朝沈璟泽又行了一礼,眼含求助。
云锦若苦笑着抚过氅衣上精致的纹样:“母后究竟想做什么?”
她本想装作不在意,明明前一刻已经忘记了,明明已经开心了的。
为何总是在她心情渐好时来个当头棒喝。
沈璟泽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姝儿,去苍楚吧。”
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这里的事交给我。”
怀中的人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我同他做了个交易。”沈璟泽微微一笑,将她身子转过来,“你幼时见过他,待你去了苍楚,他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你要丢下我?”
沈璟泽抱着她的动作紧了紧,“不会。”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后背:“我很快会去寻你。”他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对你,我绝不会放手。”
姝儿的毒,不能再拖了。
“苍楚之行势在必行,我知道姝儿此前早有打算,可又放心不下晟云之事,如今前局已稳,何不试试?”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云锦若晦暗不明的神色。良久,她才轻声道:“再说吧。”
“我明日还要进宫,你先回去吧。”
见沈璟泽仍凝视着她,云锦若扯出一抹笑,指尖轻点他心口:“回去吧。”
语气不容置疑。
待脚步声远去,云锦若独自坐在软榻上。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墙上。
她的目光从那些衣物,慢慢移到案几上的金剪上——那是她平日修剪花枝用的,锋利的刃口此刻竟泛着冷光。
……
“公主!”
黛青与黛汐同时跪倒在地,惊慌失措地看着满地狼藉。绛霞氅的碎片散落一地,狐毛如血般刺目,又掺杂着白色的皮裘碎料。云锦若手中仍紧攥着一块残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翠蓝身影伴着粉紫衣裙先后闯入内室。苏韵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过云锦若手中的剪刀。
“不喜欢就扔了!”苏韵气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在发抖,“何必这样糟践自己?”她指着满地碎片,难得有些疾言厉色:“你这是在跟谁置气?”
云轻杳小心翼翼地接过剪刀,示意黛青二人退下,又将房门关上。
云锦若将手中残料狠狠掷在地上:“我是不是根本不配为人女?”
她声音嘶哑,泪水滚落,“不够体贴、不够懂事,事事要人迁就,就不该……”
那委屈凄惶的模样,与素日里明艳傲然的嘉宁长公主判若两人。
“不该跟任何人扯上关系……”
苏韵抹了抹眼泪,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她的脑袋,“无缘无故地又开始给自己泼脏水,这就是你硬将沈璟泽赶走的理由?”
指尖触及冰凉的肌肤,力道又不自觉的放轻。她指了指自己和一旁一脸担忧云轻杳,“你说这些话,是要气死谁?如果真的看不惯我们,干脆现在就将我二人赶出府,大不了露宿街头,省的扰你清净!”
“皇姐。”云轻杳掏出绣帕,轻柔地为她拭泪,“你答应过母妃要照顾我的,总不能食言,轻杳才不要跟着韵姐姐一同睡大街。”
云锦若别过头,却仍旧忍不住抽泣,“谁说要将你们赶出去了。”
“你之前还怪姓沈的给你下药让你昏睡,我若是他,直接将你毒哑算了!白长了一个脑子尽想些有的没的。”
话虽这样说,却还是掩不住眸中的心疼。
扯过她的手看了看,没见到伤口,才舒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袋。
“别戳了,疼……”
这句带着鼻音的抱怨,倒让三人同时破涕为笑。云锦若像只委屈的猫儿,缩进苏韵怀里。苏韵叹着气,“你说说你,平日张牙舞爪的,偏偏有时候就跟个受气包似的,让人看的咬牙切齿。”
“我也不想。”云锦若闭了闭眼,长睫上还挂着泪珠。
三人就这样倚坐在满地狼藉中,直到腿脚发麻。起身时互相搀扶,望着彼此狼狈的模样,不禁笑作一团。
“明日你还要进宫。”苏韵为她理好散乱的鬓发,“早些歇息。”
云锦若乖巧的应下,目送二人出去。
公主府外,一道身影似有似无的隐匿在夜色中,已经在那站立了许久。又过了片刻,他闭了闭眼,终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