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没意思。”姚盼儿站起身,瞥了眼靠近窗户的床榻:“月娘应该绣好第二件绣品了吧?没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我店里的生意都不好了呢。”
陈氏现在一有空就在做绣活,确实已经绣好了一副团扇扇面。
送走姚盼儿,林宝珠第一时间拿了二两银子给陈氏。
等她重新回到堂屋,其他人还没去干活,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着她,姚盼儿带来的布则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桌上。
林宝珠也没卖关子:“姚姐给了我一笔大订单。”
“能赚多少?”冯氏问。
“十两吧。”虽说胡老板价格给的低,但耐不住量大,所以收益还是很可观的。
众人惊呼:“这么多!”
旁人家里一年到头都赚不来这么多钱,不愧是他们家小六,打小本事就大。
吃过饭,林大郎几个照旧去开荒,冯氏直接往那老槐树下一坐,炫耀去了。
她不止炫耀顾时要读书,还炫耀林宝珠赚钱。
老太太可精啦,担心大毛他们学不出什么名堂给她丢人最后被大家笑话他们家傻,她一个字都没提。
一下午的时间,老太太穿梭在大河村各处忙得不行。
想压下一件大事,就得有另一件更大的事发生给大家当说头,林家供上门女婿念书,和林宝珠赚了十两银子,哪件不比肖家那早有风声的亲事新鲜多了。
这下大河村议论重点彻底到了林家二房身上。
老太太可开心了。
与之相反,肖吴氏听闻后气得差点把手里崭新的聘书都撕了。
林宝珠可不知道这些,她拿了钱打算带几个侄子侄女去一趟上林村。
临出门前,大妞捏着衣角嗫嚅:“小姑,我,我就不去了。”
“为何?”
大妞垂着头不说话,赵氏讪笑道:“幺妹,大妞到了说亲的年纪,村塾都是男子,不太方便。”
林宝珠看向大妞:“大妞,你自己怎么想?”
大妞摇头,声弱蚊蝇道:“我,我听我娘的。”
二妞眼珠子一转,趁机举手:“小姑,我也不去。”
“你也要说亲了?”
“那倒不是。”二妞笑嘻嘻道:“我跟老张头说好了,要去给他当关门弟子。”
林宝珠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你之前不是让我给他送鸡蛋吗,他那天手受伤了,让我帮他收拾药材换鸡蛋吃。”二妞心虚的对了对手指:“后面我经常偷偷去……他说我有天赋,让我接他的衣钵。”
林宝珠恍然,难怪她腿扭伤那次会在张郎中家看到这丫头。
不过若能学成,也算有个一技之长。
“他既是愿意收你为徒,那改明儿我帮你准备份拜师礼,咱们正经拜师,你也不必偷偷去了。”
二妞眼睛一亮:“真哒?那我可以不去念书了吗?”
“每日半个时辰的识字课不能偷懒。”
二妞忙拍胸脯:“我保证不偷懒。”
赵氏蹙眉,想到二妞打小性子就野,到底没说什么,扯了扯嘴角道:“幺妹,我这两个孩子都不去村塾,那她们的那份束修是不是……”
林宝珠笑容一敛:“对,为了公平,大妞和二妞的那份束修我会帮她们存着,等她们出嫁了添进嫁妆里。”
说罢,招呼众人转身就走,只留下脸色青白交加的赵氏。
读书的事解决了一半,赚钱也不能耽搁。
从上林村回来,林宝珠还顺路去了一趟大伯家。
很快,三十余名妇人就挤满了林家堂屋,都是上次找过廖氏牵线的。
除去做绢花的,林宝珠这次还叫上了孙氏和大柱媳妇,两人针线活不行,只负责裁布,一天十五文的工钱。
考虑到这次做活的人多,每天算钱太浪费时间,她便跟大家说好等这批货做完再结工钱,每日登记数量即可。
一切安排妥当,翌日一大早,林宝珠和顾时就出门去了镇上。
出来得早,两人还没吃早饭,林宝珠找了一家馄饨摊,要了两碗馄饨。
其中一碗不要葱花,是给顾时的。
“这家馄饨挺好吃,你快尝尝。”她说着迫不及待喝了口汤,满足的眯起眼。
馄饨里其实没多少肉,就一指甲盖大小,主要它的汤好喝,价钱也不算贵,小碗三文钱,大碗五文钱。
林宝珠从不在吃食方面抠搜,要的两碗大碗。
“老板,来两碗馄饨。”外面进来两个身着赭色罩甲,腰间佩刀的官差。
“哎,两位官爷随便坐。”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其中一人抱怨道:“这鬼地方连个好点的酒楼都没有,真不是人待的。”
“行了,大人不是说过几日就回京吗。”
“哪有那么快,我都问过文竹了,最少还得待七八日……”
林宝珠听了一耳,压低声音道:“我记得鹿远书院收学生需考试,也不知道难不难。”
因为肖元明的关系,她知道桃花镇最好的书院便是鹿远书院,想进去还得考试,同时束修也不便宜就是。
“我不去鹿远书院。”
“为何?“林宝珠放下碗:“银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顾时摇头:“与束修无关。”
林宝珠不信。
“我曾看过一场文比……”想到林宝珠可能不知文比为何,顾时顿了下解释道:“文比便是桃花镇所有书院学馆优秀学子的一场比试。”
大越如今的皇帝年少登基,为制衡世家对朝廷政权的掌控,从登基之初便一直大力提拔寒门学子。
为培养出更多人才进入朝堂,甚至每年从国库拨款到各个乡镇的书院学馆。
但僧多肉少,想做到雨露均沾显然不可能。
于是便有了这文比一说。
比试由县令举办,凡是符合政策的学馆都可以参加,得第一者,便可拿到下一年朝廷拨下来的银两。
林宝珠问:“鹿远书院没赢?”
顾时:“赢了。”
林宝珠想捂脸:……所以你为啥不去鹿远书院?
林宝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一心想让儿子进入教学资质最好的学校,偏这儿子是个叛逆的……
顾时轻咳一声:“我旁观全场,发现不论是鹿远书院的学子,或是旁的,都在刻意迎合县令的喜好侃侃而谈,只有一所名为弘远学馆的学子不与之为伍。”
“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若为达目的,只知溜须拍马,行投机取巧之法,趋炎附势于他,这种书院不去也罢。”
林宝珠一时哑然,她见过顾时为报复顾家人伪造遗书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对来寻他麻烦的顾大财更是毫不手软的设下陷阱,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正直古板的。
这不自相矛盾吗?
仔细一想又能理解,若非还有正直的一面,在看到她担心四哥时,他也不会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去帮忙打点,明明那笔钱对他来说很重要……
其实林宝珠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在她看来,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说点好话就可以达到目的,改变现状何乐而不为?
投机取巧并非不可行,只是心里要有一个尺。
心中有尺,行为有度,偏世人都有贪欲,这个度恰恰是最难把握的。
不过这些话她自是不会同顾时说,免得带坏了一个良善正直的少年。
“那我们去你说的弘远学馆看看?”
说再多没用,要念书的是顾时,她若是不顾他的意愿非要他去鹿远书院,还得担心他会不会不好好学。
十五岁的少年,最是容易叛逆了。
鹿远书院名声大,哪怕家里没有人读书的百姓都能说上一二。
对于弘远学馆,两人愣是问了一路都没问到它所在的位置,大部分人听都没听说过,有一两个听过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林宝珠心中不免又生起换一家书院的想法:“你啥时候去看的文比,会不会已经倒闭了?”
顾时其实也有这个猜测,视线瞥到前方一间熟悉的铺子,他步子微顿:“你在这等我一下。”
林宝珠就见他进了一间名为“清逸斋”的书铺。
半盏茶的时间,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留着一撮山羊胡的男子同他一道走出来。
顾时扭头看了她一眼,男子因他的动作也跟着朝她的方向看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男子笑着拍了拍顾时的肩,最后顾时朝男子拱手告辞。
林宝珠在心里给两人配音。
内容估计就是男子问“那是你何人?”
顾时会怎么回答?妻子?娘子?内子?媳妇儿?婆娘?
林宝珠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回过神才发现顾时正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
“问到了吗?”林宝珠心虚的撇开头。
顾时收回视线,点头:“恩,走吧。”
两人一路往镇西行去,穿过闹市,越走越是僻静,所见到的屋舍也越来越破。
若带路的是其他人而不是顾时,林宝珠断然不敢跟着走。
约莫行了一炷香时间,顾时在一棵歪脖子树前停下。
林宝珠没认出树的品种,倒是看到了挂在树上的一个缺了个角的木牌,上书“弘远学馆”四个字。
林宝珠望向顾时,眼中满是疑问。这就是你看中的书院?
顾时:说实话,他也很惊讶。
两人站在树下久久不语。
恰这时,旁边院子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两人同时看去,出来的是个身着灰扑扑道袍,长相清秀的少年。
咋?这还是个道观不成?
少年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最后定在林宝珠身上,颇为意外:“是你啊。”
林宝珠和顾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笑道:“之前我丢了荷包,被人当做吃霸王餐的宵小,是你娘捡到并将之归还,我才能及时把钱付了解除误会。”
想起这段经历,少年脸上闪过惆怅,很快又消失不见,朝两人拱手:“还未做自我介绍,我叫杜明然。”
他这么一说,林宝珠想起来了,心中无不尴尬心虚,顾时不知内里,倒是坦荡自然。
“顾时。”他朝少年回以一礼:“这位是我娘子。”
杜明然诧异林宝珠居然已经成亲了,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似觉太过失礼又忙收回视线:“你们来这里是?”
顾时将来意说了。
杜明然神色复杂道:“先生在里面,我带你们进去吧。”
林宝珠有点惊讶:“你是弘远学馆的学生?”
上回遇见,杜明然穿着白袍黑领澜衫,分明是鹿远书院的院服。
杜明然苦笑:“我被那边劝退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被书院劝退对一个学子来说都是极其耻辱的事。
林宝珠没准备再问,杜明然却自顾解释起来。
原来还是同丢荷包有关。
当时不少人看见他被面馆赶出来,其中不乏管中窥豹者,于是传出了鹿远书院的学生品行不端,吃白食的谣言,最后甚至传进了书院。
书院不愿因此坏了名声,只得将他劝退。
事实上若是换个人或者说换个身份都不至于闹得这么大。
只不过鹿远书院作为桃花镇最好的学馆,不论是对读书人还是普通百姓而言,那都是一个值得推崇的地方。
同样,一旦传出点不好的风声,也会被无限放大。
林宝珠没想到事情还有后续,满怀心虚被愧疚取代:“其实……”
想到顾时日后可能会同杜明然成为同窗,林宝珠的话开了个头顿住。
夫妻一体,万一杜明然因这事记恨报复顾时怎么办?
况且,顾时日后要读书入仕,真相闹开,会不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
人都是自私偏心的,在顾时和刚认识的杜明然之间,她毫无疑问会选择顾时,林宝珠嗓子有点堵:“其实我和我娘可以出面帮你解释。”
顾时眸光微动。
杜明然摇头失笑:“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既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你们。”
“早在一年前开始,鹿远内就有人在暗中针对于我,想将我赶走。传言一事不过是个契机罢了。”杜明然脸上露出愠色:“偏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想害我的是谁。”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杜明然很清楚,就算没有那事,自己也迟早要被书院赶出来,如今能全身而退,谁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呢?
“其实这里也不错,幽静清雅,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