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芬用力点头,搀扶着老太太,两人以一种仓惶又急切的姿态,互相依靠着。
踉踉跄跄地朝着中院何雨柱家的方向挪去。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她们此刻布满阴霾和绝望的心底。
聋老太太的拐杖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空洞的“笃笃”声,像是一曲走向未知审判的慌乱序曲。
何家厨房里,锅里炖着的白菜粉条咕嘟咕嘟冒着泡,蒸腾起带着油腥味的热气。
何雨柱系着那条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油星的围裙。
正麻利地切着几片腊肉,刀锋在案板上发出笃笃的脆响,节奏轻快。
他心里盘算着这顿午饭——肉片炒白菜,再焖个二米饭,齐活。
易中海那点糟心事暂时被他抛在脑后,眼前这锅热乎饭才是正经。
就在他掂量着盐量时,一阵急促、沉闷又带着几分蛮横的敲击声骤然炸响。
不是手掌拍门,而是硬木拐棍重重杵在门板上的“梆梆”声,力道之大,震得门框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紧接着,一个苍老却尖利、因急切和愤怒而嘶哑变调的吼声穿透薄薄的门板,直冲何雨柱的耳膜:
“傻柱!傻柱!你个混小子!赶紧的给我开门!聋了不成?!到底怎么个事儿!
你昨儿个不是拍着胸脯上治安所说明情况去了吗!?啊?怎么今儿个就传出来,你一大爷被判了十年?!
十年啊!棺材板都钉了一半的人,他还能有十年?!开门!赶紧给我开门!给老太太我说清楚!”
这声音,正是四合院里辈分最高、也最是护着易中海的聋老太太。
她显然是刚得了确切消息,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连带着她身边搀扶着的易大妈也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满眼都是惊惶和无助。
何雨柱手上的动作一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一下。
随即又迅速压下,恢复成平日那副混不吝又带点憨厚的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把刀放好,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转身,不慌不忙地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拉开,正午刺眼的阳光涌进来,照亮了门口两张焦急扭曲的脸。
聋老太太拄着拐棍,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何雨柱,像是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
易大妈则畏缩地站在老太太身后,眼神躲闪,不敢与何雨柱对视。
“呦!是老太太您啊!您老这大晌午的,怎么亲自跑来了?快消消气。
把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何雨柱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侧身让开。
“您说一大爷那事儿啊?唉,这事儿闹的……我昨天是去了啊,真去了!
昨儿个一早就奔治安所,找到孟队长。
把我知道的、能说的,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跟人领导汇报清楚了!”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老太太往院里走了两步,语气显得分外诚恳和无奈:
“可孟队长说了,这事儿啊,性质变了!不是咱院里闹点矛盾、拌两句嘴那么简单了。
已经从民事纠纷,硬生生给抬格成了刑事案件!板上钉钉了!您说,这我能有啥办法?
我就是一个厨子,人微言轻啊!”
聋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拐棍头,指节发白,她死死盯着何雨柱的眼睛。
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刑事案件?怎么就刑事案件了?
傻柱,你是不是没好好说?是不是藏着掖着了?”
“哎呦喂,我的老祖宗!”何雨柱一拍大腿,表情更加“委屈”了。
“我哪敢啊!我巴不得一大爷早点出来呢!我跟孟队长说得清清楚楚。
说一大爷平时为人多好多好,这次肯定是误会,是一时糊涂。
孟队长也说了,念在我主动去说明情况,态度积极,他们会把这个情节考虑进去,在量刑上争取从轻处罚!
这不,我一听领导松口了,说有希望减刑,我这不就赶紧回来了嘛!
谁知道……谁知道最后判得这么重啊!我这心里也难受着呢!”
他边说边摇头叹气,一脸的无辜和痛心。
聋老太太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何雨柱脸上刮了几遍。
见他眉头紧锁,眼神“坦荡”,语气“恳切”,确实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动了一丝,但疑虑和巨大的失望依然像石头一样堵在心口。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拐棍在地上又杵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哼!傻柱!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别跟老太太我这儿耍什么花花肠子!
要是让我知道你背后使了坏水儿,害了你一大爷……”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射出凶光。
“我老太婆就算豁出这条老命去,也要你吃不了兜着走!让你在这四九城没好日子过!”
撂下这句狠话,她猛地一转身,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旁边易大妈的胳膊。
几乎是指令般地低吼:“翠芬!别在这儿杵着了!指望不上这混小子!
赶紧的,扶我去治安所!我亲自去找那张所长问问!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判我的中海!”
易大妈被老太太拽得一个趔趄,连忙用力搀扶住她。
连声应着:“哎,哎,老太太您慢点,慢点,咱这就去,这就去……”
她甚至不敢再看何雨柱一眼,低着头,几乎是半架着怒气冲冲的老太太,踉踉跄跄地朝院外走去。
何雨柱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上。
冷眼看着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相互搀扶着、带着满腔怒火和最后一丝希望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嘴角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彻底消失了,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哼,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要不是怕街坊四邻戳脊梁骨,说我不敬老,谁耐烦跟你这老棺材瓤子费唾沫星子?”
他想起老太太刚才那副兴师问罪、恨不得撕了他的嘴脸,心里那股被压抑的邪火又往上拱了拱。
“倚老卖老,真当自己是西太后了?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来找茬儿……
嘿,就别怪我何雨柱不讲情面,想法子给你这老胳膊老腿也找点‘麻烦’尝尝滋味儿!”
他对着那消失的背影方向,啐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像是要把所有晦气和麻烦都吐掉。
然后,他利落地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将那点糟心事彻底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