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带着几分吝啬,懒洋洋地洒在四合院灰扑扑的砖墙上。
试图驱散些寒意,却终究敌不过穿堂风的凛冽。
贾张氏叉着腰,心满意足地退后两步,眯着眼打量自家新贴的春联。
那鲜红的纸张在陈旧的门框上格外扎眼,透着一股子努力撑起的喜庆。
至于那上下联贴反了的上下联与反顺序的字,在她浑浊的老花眼里,根本不成问题。
——有红纸,有黑字,规规矩矩贴在门框上,这年节的面子就算是挣足了!
至于邻居路过时,是觉得滑稽可笑还是暗自鄙夷?贾张氏的嘴角向下撇了撇。
那张刻薄的脸上满是不屑:爱笑不笑,关她屁事!
她贾张氏过日子,从来只看自个儿舒坦,旁人的眼光?哼,那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刚把沾了浆糊的手指在旧棉袄上蹭了蹭,只听“吱呀”一声响,对面正屋的门开了。
何雨柱顶着个鸡窝似的乱发,打着长长的哈欠,伸着懒腰。
慢悠悠地踱了出来,一副还没睡醒的惫懒样。
贾张氏那双三角眼一翻,浑浊的眼珠里瞬间射出两道嫌恶的光,仿佛看见了什么腌臜东西。
她喉咙里“咕噜”一声,腮帮子一鼓,冲着何雨柱的方向,响亮地“啊——呸!”一声。
一口浓痰精准地落在了何雨柱门前的青石台阶上,黄绿粘稠,在清冷的空气里冒着微弱的白气。
干瘪的嘴唇紧跟着蠕动,恶狠狠地挤出一句含糊却足够清晰的诅咒:“呸!什么东西……!”
骂完,也不管何雨柱什么反应,扭着她那肥硕的身躯,像只受惊的老母鸡般。
一转身就“哐当”关上了自家的门板,留下那口痰在台阶上刺目地昭示着存在。
何雨柱被这动静彻底弄醒了,他瞥了一眼地上那摊秽物,又瞅了瞅贾家紧闭的房门。
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
大清早就触霉头,真是晦气!
跟贾张氏这种人置气?那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傻柱才不干这傻事。
他搓了搓脸,把那股子起床气和被啐的恶心劲儿压下去,
心里盘算着:大过年的,对联还没贴呢。
懒得上街去人挤人,横竖三大爷闫埠贵那儿就有现成的,老规矩,还是找他买一幅省事。
他趿拉着棉鞋,抄着手,不紧不慢地往前院踱去。
刚绕过影壁,熟悉的场景就映入眼帘。
——闫埠贵果然端坐在前院中央,那张磨得油亮的四方桌后。
正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他“年关创收”的重要职责。
空气中弥漫着墨汁特有的微腥和红纸淡淡的染料气味。
四方桌上铺着毡子,旁边一个破旧的笸箩里堆着裁好的红纸,另一角则放着已经写好的几副对联,墨迹未干。
闫埠贵戴着那副标志性的瘸腿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着,腰杆挺得笔直。
一手稳稳压着红纸,一手执着毛笔,笔锋在纸上沙沙游走,一副全神贯注、挥毫泼墨的架势。
别说,这姿态配上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还真有几分落魄文人的风骨。
仿佛他笔下写的不是“财源广进”、“五谷丰登”,而是什么传世名篇。
何雨柱对这种“文化人”的做派早已免疫。
他懒得废话,径直走过去,从棉袄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纸币。
“啪”地一声拍在闫埠贵面前的桌子上。
“三大爷,甭摆谱了,来,给我整一副!麻利儿的!”
那绿色的纸币仿佛带着魔力,闫埠贵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冰消雪融。
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一亮,嘴角的褶子像被无形的手用力向上扯开,堆叠出一个极其灿烂、极其市侩的笑容。
这一早上,他这“一毛钱一副”的高档货(相比那些自带红纸,只给一两分钱或一把瓜子的邻居)可就开张了两副:
中院的一大爷易中海捧了场,后院刘海中也照顾了生意。
其余的都是些“抠搜主儿”,让他这“文化劳动”的价值大打折扣。
眼前这一毛钱,可是实打实的“大主顾”!
“哎哟!柱子!我的好柱子!”闫埠贵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几度。
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亲热劲儿,连“傻柱”这惯用称呼都瞬间升级成了“柱子”。
他动作麻利地放下笔,身体前倾,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
“等着!三大爷知道你讲究,特意给你留了幅顶好的!压箱底的宝贝!”
他一边说着,一边煞有介事地翻动桌上那几副写好的对联。
小心翼翼地从最底下抽出一幅,仿佛真是什么稀世珍宝,双手捧着,殷勤地递到何雨柱面前。
“瞧瞧这字儿,这寓意,‘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多应景!多吉祥!包你新一年顺风顺水!”
何雨柱接过对联,草草扫了一眼。
红纸黑字,确实比贾张氏那倒贴的玩意儿强多了。
他懒得细看闫埠贵那献宝似的表情,更懒得听他那些吉祥话儿。
敷衍地扬了扬手中的对联:“得嘞!那谢谢三大爷您了!我回事儿贴对联去,回见了您呐!”
说完,他卷起对联,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那墨汁味和闫埠贵的笑容都要粘他身上似的。
闫埠贵目送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迅速将桌上那一毛钱拢进手心,小心地揣进内兜。
手指隔着棉袄按了按,确认它的存在,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拿起毛笔。
蘸了蘸墨,对着下一位潜在的顾客,又端起了那副“文化人”的架子。
前院的风,似乎都带上了几分“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
何雨柱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顺手把刚从阎埠贵那儿领来的崭新对联,往八仙桌上一拍,红纸发出一声脆响。
他搓了搓冻得有点发红的手,嘴里嘀咕着:“嘿,三大爷今年这字儿,瞧着还挺精神。”
随即目光转向厨房角落的小罐子。
“得嘞,先把浆糊鼓捣出来,趁天儿还早,得赶紧贴上!”
厨房里,他熟练地找出面粉,舀了小半碗,兑上温水。
拿起筷子就“哐当哐当”地搅和起来,动作麻利又带着点厨子特有的韵律感。
面粉的香味和灶台残留的烟火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