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穴深处,星辉流淌如溪。
姬尘盘膝坐在最靠近地脉节点的位置,双目紧闭,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痛楚与坚毅。体内,《星辰淬体术》的法诀在心间流淌,如同冰冷的溪流冲刷着破碎的道胎与撕裂的经脉。每一次运转,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筋骨血肉中搅动,源自法相剑意的阴寒锐气与道胎崩裂的反噬交织,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蠢货!引气入百汇,沉星于涌泉!星力不是蛮牛,是水!是绕指柔!”北辰子炸雷般的咆哮在识海中轰鸣,精准地打断姬尘一次错误的星力引导,“这点疼都受不了?想想你爹!想想你那些化成灰的族人!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找块豆腐撞死,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恶毒的咒骂如同鞭子,狠狠抽打着姬尘摇摇欲坠的意志。他猛地咬牙,喉头腥甜上涌,硬生生将那口逆血压了回去。识海中星图疯狂推演,按照北辰子那刻薄却直指核心的指引,强行扭转星力流向。一丝微弱的星辉,艰难地从矿脉深处渗出,不再是狂暴地冲撞,而是化作温润坚韧的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绕过最致命的裂痕,浸润着受损的根基。痛楚依旧锥心刺骨,但一丝微弱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麻痒,开始在那些被星力浸润的伤处悄然滋生。
另一边。
阿山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浑身肌肉虬结贲张,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如怒龙盘绕。他低吼一声,双臂死死抱住一块半人高的沉重星纹铁矿石墩,额头、脖颈的血管根根暴起,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石墩,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倾注其中。
“举起来!腰马合一!力从地起!你那两条腿是面条吗?”北辰子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阿山紧绷的神经上,“废物!这点分量都扛不住?当年老夫座下的星陨力士,扛着陨星碎片都能跑三千里!给老子挺住!想想姬铁山!你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阿山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濒临崩溃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竟真的将那沉重的石墩生生举过了头顶!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身上淌下,砸在脚下的岩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一股微弱但灼热的气流,随着他每一次极限的呼吸,在他干涸的废脉中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
阿蓉和阿慧则围坐在几株新生的星纹薯幼苗旁。她们按照北辰子传授的、极其粗浅的“聚星蕴灵”呼吸法门,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双手虚按在幼苗上方。她们的掌心,微不可查地泛起一丝丝极其黯淡的星辉,如同萤火,小心翼翼地融入幼苗翠绿的叶片和根茎。
“凝神!专注!你们是在养草还是在梦游?”北辰子的意念毫不留情,“星力是生机,是造化!不是让你们当灯油点着玩的!感受它的脉动!引导它,滋养它!笨!蠢!气死老夫了!”
两女被骂得面红耳赤,却不敢有丝毫分神,努力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星力流动。每一次成功的引导,幼苗叶片上那银色的脉络便似乎更亮了一丝,而她们自身枯竭的气海深处,也仿佛被这微弱生机触动,泛起一丝几乎可以忽略的涟漪。
矿穴一角,最为安静。
姬正阳躺在一块最为温润、星辉最盛的温石上。阿木守在一旁,按照北辰子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要求,每隔半个时辰,便用新凝聚的、最纯净的一滴星露,极其小心地润湿姬正阳干裂的嘴唇和眉心。
此刻,北辰子那聒噪的声音在姬尘识海中罕见地沉寂下来,只剩下一种全神贯注的凝重。
“小子,稳住心神,分一缕星力护住你爹的泥丸宫!老夫要动手了!”
姬尘心神一凛,立刻分出一丝温顺的星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姬正阳的眉心,构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守护。
下一瞬!
蛰伏在姬尘血肉深处的遗骸核心——那米粒大小的浑圆星点——猛地亮起!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却又带着古老苍凉意蕴的星辉光柱,骤然射出!并非射向姬正阳,而是精准地投射在姬正阳身下那块温石之上!
嗡——!
温石仿佛被瞬间点燃,内部蕴含的温和地脉星力被彻底激发,发出低沉的嗡鸣!整块石头变得如同星辉铸就,光芒璀璨却不刺眼,将姬正阳整个笼罩其中。
“凝!”北辰子在姬尘识海中发出一声断喝!
只见那璀璨的星辉并未直接冲击姬正阳体内的死气,反而以温石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由无数细密星纹构成的微型阵法!这阵法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姬正阳连同温石一起,严丝合缝地笼罩在内!
阵成刹那,矿穴内浓郁的星辰之力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丝丝缕缕汇聚而来,被阵法过滤、提纯,化作最精纯温和的星辉甘霖,源源不断地洒落在姬正阳身上,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肉身。
而姬正阳眉宇间那团深沉的、不断蠕动的九幽死气,在接触到这纯净星辉的瞬间,如同被烙铁烫伤的毒蛇,猛地剧烈翻滚起来!漆黑的死气疯狂冲击着那层看似薄弱的星辉光罩,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光罩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冲破!
“哼!孽障!”北辰子冷哼,遗骸核心再次爆亮!又一道更加凝练、带着某种至高镇压意志的星辉注入阵法核心!
星辉锁命阵!光芒骤然大盛!无数玄奥的星纹在光罩上流转不息,如同活了过来!那翻滚冲击的死气被强行压制、压缩,最终被牢牢锁死在姬正阳心口上方三寸之地,形成一个核桃大小、不断扭曲变幻的漆黑漩涡!漩涡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死寂,但它向外侵蚀的触手,被那坚韧的星辉光罩死死挡住,再也无法扩散分毫!
姬正阳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陡然变得清晰了一线!虽然依旧气若游丝,眉宇间因剧痛而紧锁的皱纹也并未舒展,但那层笼罩全身的、代表生命流逝的灰败死气,却被这层璀璨的星辉光罩隔绝了大半!他就像一盏被强行锁住了灯油、隔绝了狂风的残灯,在星辉的守护下,维持着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不再继续熄灭。
“呼…”北辰子在姬尘识海中长长地、极其明显地舒了一口气,声音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疲惫,连带着那聒噪的劲头都弱了几分,“暂时…锁住了。这破阵法消耗太大…老夫这点家底都快掏空了…小子,记住了,这阵法最多撑三个月!三个月内,你要是找不到那三样东西,或者找到的东西是次品…哼,神仙难救!到时候,你就等着给你爹收尸…哦不,收灰吧!九幽死气反噬,骨灰都给你扬了!”
他强撑着用恶狠狠的语气威胁,但那份虚弱感却瞒不过姬尘。
姬尘缓缓睁开眼,看着光罩中父亲那被星辉映照得仿佛沉睡的、依旧被死气萦绕心口的面容。
三个月!
如同一柄悬在头顶、滴答作响的利刃。
他站起身,破碎的道胎在淬炼下勉强稳固了一丝,但距离恢复战力还差得远。他走到矿穴入口处,抬头仰望。三枚青冥剑符悬浮着,散发着清冷的辉光,隔绝着外界的凶险,也如同无形的牢笼。
坠星之森的夜风,带着蛮荒的凉意和草木腐烂的气息,从剑符封锁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入。
北辰子那虚弱却依旧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识海嗡嗡作响,催促着他修炼、变强、准备行囊…
姬尘的目光穿透黑暗的森林,望向那未知的、危机四伏的深处。星殒之瞳悄然开启,视野中,广袤的森林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星辉薄纱,而在那薄纱之下,无数代表危险、机遇、未知的混乱能量流,如同潜伏的巨兽,在黑暗中缓缓涌动。
他摊开手掌,指尖一点微弱却无比凝聚的星芒,如同黑夜中倔强亮起的启明星,艰难地跳动着。
离开这庇护所的时间,开始以心跳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