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看透”,此刻只带来更深沉的疲惫。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隆禧。
脑海里回荡着系统那句“展示真空脆弱”。
眼前却交错着额娘生产时扭曲的面容、浓稠的铁锈腥气、以及那避无可避的未来深渊。
“隆禧……”她开口,声音带着久病后的砂砾感,褪去了惯常的娇柔伪装,
也非直男式的生硬,只剩一片被恐惧洗劫后的空茫与…死寂的倦怠。
隆禧心头微震!这语气……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那双杏眼,平日或浮着乖巧假面,或闪着吐槽精光,
此刻却空茫如被飓风扫荡过的焦土。
没有泪,唯有一层薄脆如冰壳的水光在眼底浮动。
隆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下一秒,那层水光骤然凝聚、滚落!
大颗、大颗滚圆的泪珠,从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无声滑坠。
没有嚎啕,没有抽噎,甚至没有太多表情。
她只是静静坐着,眼泪如断线珠帘,自顾自地跌落锦被,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无声的绝望。
她哭得…干净而破碎。
毫无仪态,却带着一种被强行碾碎某些核心后、茫然无措的惊心动魄。
像一尊在暖阳下无声融化的冰晶美人,美丽得令人窒息,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她未发一言,未诉恐惧,未怨病痛。
可那双空洞流泪的眼,那微微颤抖却强自绷直的肩线,
比任何血泪控诉都更直白地倾泻着一种刻入骨髓、无法言喻的深寒恐惧。
这份恐惧的源头,两人心照不宣,如鲠在喉。
隆禧感觉自己的呼吸骤然停滞!
所有精心维持的温润守礼,所有步步为营的试探观察,
都在这一刻被这无声却滔天的悲伤与脆弱彻底击穿、碾为齑粉!
看着她单薄中衣下微微起伏的轮廓,散乱鸦发衬着泪痕狼藉的小脸,
某种坚硬的外壳被前所未有的心疼与一种名为‘占有式守护’的狂暴冲动轰然冲破!
“寒知……”隆禧的声音陡然哑如砂纸摩擦,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战栗。
他几乎是本能地、遗忘了所有身份规矩与算计,猛地倾身向前!
长臂一伸,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与急切,
将她单薄颤抖的身子整个、严丝合缝地嵌入怀中!
尚寒知身体骤然僵硬如石,显然被这逾矩的拥抱惊住。
但隆禧的怀抱异常坚实滚烫,带着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与…熔岩般的热度。
一手环过她纤细背脊,让她深陷在他起伏的胸膛;
另一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轻轻压在她柔软的后脑,让她能将脸深埋进他颈窝。
一个彻底超越界限的拥抱,强势又郑重地将她整个笼罩在他的气息与体温之中。
“别怕…”隆禧的声音紧贴着她敏感的耳廓响起,
低沉如誓言,每个字都仿佛烙铁般烫入心底:
“我在…都过去了…以后的…都有我…”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怀抱收得更紧,
仿佛要将自己的骨血与力量都渡给她。
千言万语涌至喉头,最终只化作几句含混却重若千钧的低语:
“……以后…晚些…再晚些也不迟…” “…好好养着…你最重要…”
主语缺失,宾语模糊。
但在被巨大生产恐惧吞噬的尚寒知听来,那字里行间的承诺清晰如惊雷炸响
——晚些!再晚些生育!
他承诺,会护着她,竭力推迟那个将她拖入地狱的进程!
隆禧深知自身处境,更知皇权婚姻的冰冷功用。
他只想为怀中这具瑟瑟发抖的躯体,争得一点喘息之机,一点缓冲之地。
让这双惊恐涣散的眸子,能重新燃起光亮。
他用这含糊的言语,在皇权规训的森严壁垒间,
为她凿开了一线他力所能及的安全罅隙。
尚寒知的身体由僵硬,到微颤,最终像被抽去所有筋骨,
彻底软瘫在那过分滚烫的怀抱里。
温热的泪水洇湿他胸前的衣料。
她没有回应,亦未推开,只是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却真实的安全港湾。
那句含糊的承诺,如同注入心脉的强心剂,瞬间冲淡了那窒息般的恐惧重压。
前路虽艰,却有了一丝可攀附的微光。
“我…丢人了…”
半晌,她才将脸更深地埋入他颈间,发出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嘟囔。
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一点属于江寒知本核的吐槽感。
眼泪鼻涕糊人一身…社死现场!
这微弱的抱怨却让隆禧心头莫名一松
——她愿意在他怀里示弱抱怨了。
他忍不住轻轻抚拍着她单薄的背脊,
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然亲昵,嘴角无声勾起一个微小却珍重无比的弧度:
“不丢人。在我这儿…永远不丢人。”
他缓缓松开怀抱,动作克制而流连,
目光却依旧焦灼在她脸上,带着未褪的温软与忧色。
他取出自己的素锦帕子,动作轻柔得如同擦拭稀世珍宝,
替她拭去脸上未干的泪痕与微红的鼻尖。
四目相对,一种复杂而粘稠的、远超友情的信任与依赖在空气中无声交织、缠绕。
门外轻叩,公主府小厨房送来熬好的清粥。
暖室药香混着米粥温甜,将那场无声恸哭与逾矩相拥的震撼稍稍冲淡,
留下一室旖旎又沉重的余温。
尚寒知垂眸,看着隆禧替她掖紧被角的修长手指。
混乱的心绪暂时被那句含糊承诺占据,如同风暴后的孤岛抓住了浮木。
她深吸一口气,疲惫的灵魂似乎寻到一处可暂泊的港湾,虽知终非久留之地。
“累了…”她轻声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好,睡吧。”隆禧温声应道,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缓缓阖上眼帘。
他静坐绣墩,并未立刻离去,只沉默守护着她渐趋平稳的呼吸。
心中那份因她脆弱而催生的保护欲与占有欲,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与清晰。
直到确认她似乎沉入梦乡,隆禧才悄然起身。
行至窗边,庭院中玉兰新吐的嫩芽在微风中轻颤。
他眼神却比这初春的薄寒更加冷邃幽深。
那句含糊的承诺绝非空言,
但他深知,欲在皇家森严规训下兑现这“晚些”,
他将承受的压力…才刚刚拉开序幕。
那绝非易事。
他轻轻捻了捻指尖,那里残留着一点微凉的湿润
——是她的泪痕。
亦是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