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里钻出的那根藤芽,正托着一颗发着微光的黄瓜,晃得像夜市摊前招揽生意的小灯笼。白璃盯着它看了三息,嘴角抽了抽。
“这人就算掉进书堆里,也要顺手种点菜?”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一碰,藤芽微微颤动,黄瓜晃了两下,仿佛在点头。泥土湿润,带着灵田独有的清气,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糟味——这味道她太熟了,某人总拿酒葫芦当储物袋,连种出来的黄瓜都泡得醉醺醺的。
她收回手,冷哼一声:“种田种到智慧迷宫来了,你是真不怕系统把你踢出咸鱼籍。”
空气忽然泛起涟漪,像是被无形的手搅动。四周书架无声退开,露出中央一座石台,与她在前厅见过的如出一辙。只是这一次,石台上方悬浮的古籍更多,层层叠叠,像被风吹散的纸页,缓缓旋转。
其中一本格外不同。
它通体银灰,封面纹路如血脉般蜿蜒,边缘泛着微弱的银光,像是活物在呼吸。标题是远古星篆,笔画扭曲,却让她心头一震——《九幽纪·妖阙篇》。
她刚靠近一步,耳后那缕半透明的银发忽然一颤,像是被风吹动,实则无风。
“又来?”
她抬手摸了摸,指尖触到的不再是柔顺发丝,而是一层薄薄的冰霜感,顺着发根蔓延。她没停下,取出那枚光铸的钥印,按向石台。
嗡——
古籍自动翻开,纸页翻动如蝶,最终停在某一页。
血色批注浮现,字迹歪斜,像是用指尖蘸血写就:
“第七代之后,血脉将逆噬其主。”
白璃瞳孔微缩。
她母亲是第六代圣女,死于三十岁生辰那夜。她曾以为是诅咒作祟,可这行字……分明是预言。
她咬牙,正欲细看,一股无形力场骤然压来。空气仿佛凝成胶质,视线开始扭曲。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她跪在祭坛上,银发燃成灰烬;她亲手将匕首刺入心口,鲜血浇灌着某种古老阵法;她站在一片废墟中,四周是九根断裂的石柱,中央深坑如巨眼,吞噬着天光。
“假的。”她低喝一声,指尖燃起一簇狐火,灼烧掌心。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
“认知干扰?想让我自己把自己吓死?”
她冷笑,重新盯向古籍。这一次,她不再用眼去看,而是以妖族秘法“反观印”逆转感知,从文字的背面读取真意。
逆向星篆,字字如刀。
每读一句,体内那颗混沌灵珠便狠狠一震,像是有人拿锤子在她经脉里敲钟。她牙关紧咬,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在下巴处凝成一滴,啪地砸在石台上,溅起微光。
“……鸿蒙未开,道体先封……无根之体,实为万法归宗……”
她猛地顿住。
无根之体?
她忽然想起陆无尘那块破玉佩,还有他那片永远种不完的灵田。混沌灵珠能续命,是因为它本就该属于他——那不是外物,是道体本能的延伸。
“所以你种个黄瓜都能变异成灵药,不是运气。”她喃喃,“是你这具身体,天生就该养活整个天地。”
她继续往下读,忽然,夹层中飘出半页残纸。
纸上绘着一幅地貌图:中央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巨坑,形如巨眼,四周环绕九根断裂石柱,柱身刻满晦涩符文。下方题着四个字——
归墟墟眼。
她呼吸一滞。
这地方……她在梦里见过。
不止一次。每次梦到,她都站在坑边,银发如雪,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回荡着低语:“第七代,该你了。”
她正欲细看,古籍忽然自燃。
火焰无声,银灰色的纸页在光中化为灰烬,唯有那四个字——“归墟墟眼”——悬浮空中,如烙印般悬停。
她抬手想摄取,指尖刚触到,字迹便如烟散去。
“知识不可带走?”她眯眼,“那我就记住你。”
她闭目,狐族“铭心术”运转,将地貌图与文字排列刻入脑海。一遍,两遍,三遍——
就在她即将完成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咕噜”。
像是谁在打嗝。
又像是幼龙吞咽红薯时,喉咙里发出的满足音。
她猛地睁眼,回头。
墙上镜面映出她的身影,银发已蔓延至肩头,半透明的部分像被霜雪侵蚀的丝绸。而长廊尽头,那道五趾分明的幼兽爪痕,正缓缓消失,仿佛时间在倒流。
她盯着那抹痕迹,忽然意识到——
这爪痕的方向,是从门内朝外。
也就是说,曾有什么东西,从这迷宫深处,一步步退了出来。
不是逃离。
是被推出去的。
她转身欲走,钥印插入地面,石台崩解,长廊再现。她脚步未停,指尖已凝聚一缕银光,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就在此时,那声“咕噜”又响了。
这次更近,带着回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快走……”
声音稚嫩,却是五爪金龙的口吻。
“那地方……不能去……”
她脚步一顿。
下一瞬,墙上所有镜面同时震颤,映出的画面不再是她的倒影,而是一片漆黑的深坑,坑底隐约有九根石柱,其中一根,正缓缓裂开。
她的银发,忽然无风自动,发梢指向那坑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