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的泥土散了,可那股微风却像听懂了人话,轻轻一旋,拂过传送门边缘。银蓝交织的光晕荡开一圈涟漪,原本不稳的波动竟渐渐平缓下来,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手抚平了褶皱。
陆无尘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破了口的布鞋,啧了一声:“合着我踩你一脚,你还真给我打工了?”
他没再犹豫,转身走向那张由藤蔓织成的软网。三只小兽缩在里头,银光微闪,像是夜里抱团取暖的小猫。其中一只抬爪碰了碰藤网边缘,藤条立刻像有生命般缩回灵田,洒下几片带着露水的叶子,正好盖在它们身上。
“别装了,”陆无尘伸手戳了戳最胖那只的脑门,“刚才叩首那一下,我都看见了。再装可怜也没用,灵田不批加班费。”
小兽眨了眨眼,尾巴卷住一片叶子,慢悠悠盖住脸,摆明了不接话茬。
他笑了笑,抬手一拍腰间咸鱼玉佩。裂纹还在,但钟纹已不再闪烁,反倒像块老木头上的年轮,安静地嵌在玉里。混沌灵珠也不再躁动,乖乖缩在灵田深处,被北冥银苗的寒气裹着,像只孵蛋的母鸡。
“行吧,”他自言自语,“这次没躺赢,好歹算站着苟活,系统爸爸您要是再不记功,我可要举报您虚假宣传了。”
话音未落,酒葫芦突然从腰间滑下来,哐当一声砸在石头上。他弯腰去捡,却发现葫芦口朝下,最后一滴混沌灵液早已不见踪影。
“哦,”他盯着空葫芦,“原来刚才那口是洒地上了。”
他没多想,反手把葫芦塞进灵田角落。下一瞬,一根瞬生藤悄悄缠上去,藤尖滴下一滴晶莹的液体,不偏不倚落进葫芦口。
陆无尘眼皮都没抬:“行,算你懂事。”
他站起身,朝传送门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这处避难所。墙壁上的金纹正在崩解,像被风吹散的炭笔画。那扇曾浮现门影的符阵中心,如今只剩一道扭曲的裂痕,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撕开。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没半点胜利的得意,反倒像小时候偷偷摘了陆家祠堂的供果,跑远了才想起忘了给祖宗留一口。
“啧,”他挠了挠头,“我不会真成守门人了吧?”
他解下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当然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做出个痛饮的架势,然后对着地面一洒。
“敬你个头,”他嘀咕,“喝空气也得走个流程。”
风忽然大了些。
他转过身,对三只小兽招了招手:“走啦,再不走门该收摊了。”
藤网自动浮起,载着小兽们飘向光门。陆无尘最后一个踏上门槛,脚尖刚触到光晕,背后的空间猛然一震。
整条力量之路开始坍塌。
巨兽的虚影在裂缝中咆哮,法则线条如断弦般崩裂,一道道银色裂痕蔓延开来,像是天地这张大纸被人从背面撕开。可他没回头,只是轻轻抬手,将北冥银苗的寒气顺着灵田引出,注入传送门基底。
光门稳定了一瞬。
就在这一刹那,三只小兽齐齐抬头,额前鳞片微光流转,竟浮现出与崩塌法则同源的纹路。它们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低下头,额尖轻触藤网,像是在行某种古老的礼。
陆无尘愣了一下。
他本想说“别整这些虚的,下次多施点肥就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碎石和焦土的气息。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二叔推下山崖时,也是这样的风,卷着枯叶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没再被推。
他是自己走的。
“行吧,”他咧了咧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下次种黄瓜,给你们留根大的。”
他迈步踏入光门。
一瞬间,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重量,意识却异常清晰。他看见自己在试炼中一次次倒下:被空间褶皱压得吐血,被法则风暴掀翻在地,被守护者的灰袍卷成麻花……可每一次,他都靠着震爆瓜、黄瓜、酒葫芦,还有那块永远不靠谱的咸鱼玉佩,慢悠悠爬起来,拍拍土,继续啃瓜。
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凡人,你窃取法则碎片,该当何罪?”
“禁忌之门岂容尔等妄动!”
“你说门不该开,可你点了它三次。”
还有他自己那句烂大街的口头禅,在虚空里来回弹跳:“关我屁事。”
他闭上眼,没反驳,也没抵抗,只是在心里默念:“关你屁事。”
声音一个接一个熄灭。
最后,一片寂静。
他睁开眼,轻声说:“力量不是打碎多少骨头,是能护住多少东西。”
光门骤然明亮,像被这句话点亮的灯笼,温柔地将他包裹。
就在传送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一片枯叶从他袖口滑落。
那是灵田里那株钟形树今早刚掉下来的,边缘焦黄,叶脉却泛着金属般的银光。它轻轻飘下,触地瞬间,无声燃烧,化作一道钟形光印,烙进空间裂缝。
裂缝边缘的金纹微微一颤,仿佛被什么遥远的记忆触动。
陆无尘已消失在光门中。
身后,崩塌的力量之路陷入死寂。
唯有那道钟形烙印,静静悬在虚空中,像一枚被遗忘的印章,盖在天地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