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布政司。
布政司庄重威严的大门,在几盏灯笼散发的幽黄光晕下,隐隐显露出古朴厚重的轮廓,宛如一座沉默的巨兽盘踞在夜色里。
四海商会的四位掌柜齐聚于此,一场机密商谈刚刚告终。
不远处,四辆马车静静候着。
灯笼微光悠悠,轻抚车身,反射出点点亮芒,如繁星闪烁,交织出马车的豪华模样。
车辕下的马匹安静伫立,偶尔轻轻喷着鼻息,打破这压抑的静谧。
一个男人双手抱胸,站在马车旁。
他身裹一袭紧身黑衣,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一把长剑斜置于身前,恰好遮住了他大半边脸,但从剑影后射出的双眼,冷冽似霜,透着让人胆寒的锐利。
四位掌柜走过来,男人轻轻躬身行礼。
除了娄奚亭,其余三人各自走到自家马车前。
娄奚亭看了一眼男人,轻声说道:“厉锋,此事你去安排吧,不可有差错。”
“是。”厉锋答道,声音如同他的眼睛一样冰冷。
贾士钦登上马车时,哼了一声,“某些人可得把事情办得漂亮些,别再出岔子,否则大家都不好交代。”
娄奚亭仿若未闻,对厉锋摆了摆手:“你去吧。”
厉锋点点头,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之中,娄奚亭这才转身登上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轻喝,车轮滚动,碾碎了地面上的寂静,朝着远方驶去。
只留下一片无尽的寂静黑夜,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这深沉的夜色悄然吞噬,不留一丝痕迹。
次日一早。
晨曦微露,城门缓缓开启,一群工匠如潮水一般,浩浩荡荡涌入城中。
他们穿着款式陈旧粗布短打,头戴斗笠或是毡帽,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斧头、锯子、铲子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街道两旁商家各自忙碌,随着这群工匠走过,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大清早的,这些人要去干嘛?”
“不知道啊,看这阵仗,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不过看他们的路线,好像是往巡按衙门去的。”
“新巡按才刚上任,可能是想将巡按府修缮一番吧。”
“可也用不到这么多人呐,你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像去做工的样子……”
这群工匠一路前行,行人都纷纷避让,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巡按衙门。
巡按衙门紧闭的朱红大门,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肃穆,门前的石狮子张牙舞爪,仿佛在审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工匠们在衙门前停住脚步,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身材魁梧壮实,皮肤黝黑发亮。
他走上前去,用力拍打衙门的大门,他挥舞手中粗壮的木棍,大声叫嚷道:“开门!我们要见巡按大人!”
其他工匠也跟着附和:“巡按大人给我出来!我们工钱没着落,一家人都快饿死了,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一时间,叫骂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祥和。
衙门内很快传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大门“嘎吱”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小衙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到眼前这气势汹汹的场面,险些又把门给关上。
小衙役强装镇定,声音却忍不住发颤:“你……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里是巡按衙门,岂容你们撒野!”
那领头的工匠将木棍狠狠杵在地上,怒目圆睁,瞪着小衙役吼道:“少废话,叫巡按大人出来,我们都是本分的苦力,给王虎干活,没日没夜地拼命,现在匠作场封了,王虎被抓了,我们的工钱没了着落,一家老小都等着吃饭,这事巡按大人必须给个说法!”
周围的工匠们挥舞着手中的工具,齐声高呼:“给说法!讨公道!”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仿佛要将巡按衙门的屋顶掀翻。
小衙役被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杨……杨大人正在处理公务,你们先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朝廷自有律法,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交代。”
“还稍安勿躁?我们都等不及了!”一个瘦高的工匠挤到前面,挥舞着拳头,“再不让巡按大人出来,我们就冲进去!”
几个脾气暴躁的工匠怒吼着,猛冲过来。
小衙役惊恐万分,下意识地用力关门,却被根木棍卡住,门无法完全合上。
外面的工匠合力一推,小衙役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门“轰”的一声被撞开。
小衙役直接被撞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众工匠涌入巡按衙门,脚步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小衙役顾不上疼痛,灰头土脸地赶忙爬到一边,生怕被人群踩到。
这时,门内传来一声喝令:“尔等休得放肆!”
只见巡按大人杨纪身着官服,神色威严,从大堂内走出。
他身后跟着一众衙役,手持长枪,整齐排列,气势不凡。
杨纪面色冷凝,目光如电般扫过眼前喧闹的众人,身上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站定后,声音洪亮清晰,字字掷地有声:“本巡按在此,尔等如此胡来,成何体统!真以为这巡按衙门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那领头的工匠虽心里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向前一步,粗着嗓子道:“大人,我们也不想这样,可王虎被抓,我们累死累活几个月,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您让我们怎么办?您要是能给句准话,帮我们讨回工钱,我们马上就走,绝不再闹事!”
“说的没错!”
“必须把工钱给我们!”
“诸位乡亲,冷静听我说!”杨纪提高音量:“王虎强占百姓田地建庄园,犯下累累罪行,被抓是他咎由自取,我会彻查王虎,关于你们的工钱问题,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管,一定竭尽全力帮大家讨回。”
激动的工匠听杨纪话后,心生犹豫,叫骂呼喊声渐弱,不少人脸上现思索之色。
杨纪目光缓和,环顾众人,语重心长道:“诸位乡亲,你们这般聚众冲击衙门,无助解决问题,还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律法是国家安定的基石,你们有冤屈,可以找官府申诉,若人人遇问题都暴力破规,天下必乱,受苦的还是你们。”
众人再听杨纪恳切之言,动摇更甚。
他们本因生活绝境才出此下策,现听巡按承诺公正处理,怒火又消几分,高举的工具无力垂落。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大伙别听他的!这就是官官相护!王虎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不然怎么敢强占田地?巡按大人肯定也得了好处,才把王虎抓走藏起来,咱们要是今天不闹到底,这工钱就永远拿不到了!”
“对,今天必须给钱!这些当官的根本信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