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有话说?”
明元帝的目光落在虞十一的身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虞十一战战兢兢却斩钉截铁道:“回陛下,小的无话可说,该说的已经都告诉慎刑司了!”
“要查,要抄,要我命都行……但此事和虞家并无关系!”
“还请陛下还虞家清白!”
二人所说,此时此刻,高下立判。
然而明元帝却像是不满意似的,皱着眉头再次追问道:“你不翻供了?”
“圣上明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
“那日之所以翻供,全是因为杜公公拿小的身家性命言行逼供,甚至酷刑折磨,否则小的怎敢欺上?”
“小的那时若不说沈公公,只怕小的今日就没命见陛下了!”
听到明元帝这话,虞十一如同听到什么恐怖之事一般连忙垂首。
他再三叩头,力道之大,恨不得直接死在那里以证清白。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文武百官的面上都流露出几分感慨。
他们不是不知道杜连栖审问时会用酷刑,但头一次知道会把人逼成这样。
更有几个年老的官员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忍。
当年虞家南洋盐道一案牵连甚广,不少人背了黑锅,。
今虞氏转经商称雄江南,偏生还是被死死拽着旧账翻出来祭刀……
明元帝很显然也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去死,挥了挥手示意近侍让虞十一停下,转而看向谢老太爷,微微颔首开口说道:“你可有话说?”
听到明元帝这话,谢老太爷心中一跳,咬了咬牙开口说道:“陛下,老臣年已七旬,从未与南洋水寇往来!”
“谢氏世代为大乾效命,如今虽不居高位,可自家子弟亦多为朝廷听用!”
“若有半分背叛之心,天诛地灭——”
听着谢老爷子车轱辘一般的内容,明元帝的神色中流露出几分烦躁。
他心知,光靠说,只怕没人愿意交代,至于沈扬尘,更不用问。
“杜连栖,不知你可认得这几封信吗?”
随着明元帝话音落下,杜连栖面前被送上几张信和号票。
就算是化成灰,杜连栖都认得,这些字迹是他的。
千真万确的,不假于他人之手的。
杜连栖死死盯着那几封信,哪怕隔着铜灯也认得出那一行行熟悉的批注和落款。
那是他亲笔写给江南水司的一道盐道放行单,还有私批给虞氏票号的盐银存兑令。
若在从前,他一句“此为圣意”足可堵住众人嘴。
可如今圣上翻了脸,谁还肯替他担这口锅?
虽然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但心中却是犯着嘀咕。
他很清楚,自己只有把一切都推给沈扬尘,才有活路。
只有推给沈扬尘,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杜连栖的眼珠转得飞快,忽然狠狠咬住舌尖,一口血涌到嘴里,猛地一口吐到那张批票上。
只见他抬头声嘶力竭地喊:“陛下!这都是伪造!奴才从未批过此物!”
“陛下,这些东西上虽然有奴才的名字,但却并非是奴才的笔迹。”
他话声震得大殿里群臣一阵躁动,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出闹剧。
谢老太爷更是两眼一亮,随即高声跟着应和:“陛下!这都是沈扬尘的诡计啊!”
“他借着查南洋盐道,暗中栽赃陷害!老臣与杜公公皆是被他算计——”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明元帝所打断。
“荒唐。”
明元帝冷冷一声,手中的镇纸重重的敲在桌案上。
瞧着眼前的这场闹剧,他心中俨然已经有些不耐烦。
“杜连栖。”
明元帝微微俯身,眸光直逼得人喘不过气:“这批票上的朱笔、落款、押印,可都是你的手迹。”
“连虞十一都招了,慎刑司都翻了三轮,你竟还敢嘴硬?”
听到明元帝这话,杜连栖咬死了牙关,忽然抬头死死盯住沈扬尘,指着他嘶吼道:“陛下——是他!”
“沈扬尘才是幕后首谋!是他指使虞十一咬奴才!”
“这些东西,必定是他找人伪造的,还请陛下明鉴啊!”
随着杜连栖这话落下,殿中人心头又是一震。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沈扬尘,却见那年轻太监神情未动,只温顺地欠身一步,抬手朝殿上行了个规矩的宫礼。
“陛下,奴才自入宫以来,身无私财,目不斜视。”
“若真有半句欺君,甘愿碎尸万段,死无全尸。”
沈扬尘的声线极轻,却字字清清楚楚。
抬眸时眼底一点涟漪也无,仿佛不曾把堂前乱局放在眼里。
“至于虞十一为何翻供,慎刑司有公堂记录可查。”
“南洋盐道之事,有仓税票号为证,官船可稽……”
“若陛下要查,奴才愿亲自押人,逐条对勘!”
说到最后,沈扬尘微微颔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然而面对明元帝的目光,沈扬尘云淡风轻地拱手为自己正名:“至于他们所言的这些,也并非是奴才伪造。”
“奴才都未曾见过这些东西,何谈伪造?”
这套回答于明元帝而言也是早有预料,转而又将谢氏与南洋水贼的密函送到谢老太爷面前。
谢老太爷更是面色突变,顾不得自己一把年纪,赶忙跪在地上撇清关系。
“陛下,此物当真与谢家无关!”
“诬陷,都是诬陷!”
“陛下万万不可被那贼子蒙了心啊!”
明元帝指节轻轻敲击,声音像是细雨落在铁板,砸得众臣心头滴血。
殿中一片死寂,只余谢老太爷那句“诬陷”喊的痛彻心扉。
然而明元帝却没说话,只是抬眸看向堂下。
只见沈扬尘却慢慢直起身子,手中依旧捏着那枚铜印。
目光落在谢老太爷那张泛着青白的老脸上,忽而微微一笑,神色中是说不出的淡然。
“谢老爷子。”
沈扬尘的语气温温吞吞,却像是细刀剜骨:“既说这些信物是伪造,老爷子可否当众拿出确凿证据,证明这是假的?”
随着他此话一出,殿内文武大臣皆是屏息凝神,纷纷等着谢老太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