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弹子与高宠激战正酣,最终被双枪制住喉咙,高宠下令捆绑时,两道喊声骤然响起——)
“慢!”
“慢着!”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炸响,一沉雄如洪钟,一锐利似出鞘刀。
校场烟尘尚未散尽,西侧观战的人群中已掠出两道身影。
左边那人铁塔般壮硕,豹头环眼,络腮胡如钢针倒竖,正是牛皋。
他大步流星踏碎地面薄尘,腰间酒葫芦随着动作“哐当”直晃,铜扣腰带被胸脯绷得发亮,显然是一路疾跑而来。
右边那人则身形颀长,银甲衬着青布披风,鬓角几缕黑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正是杨再兴。
他单手持双枪,枪尖斜指地面划出半道火星,眉峰紧蹙时,眼角刀疤微微抽动,眼神里燃着与平日沉稳截然不同的火光。
两人几乎同时站到高宠面前,距离金弹子被制住的位置不过三丈。
牛皋粗粝的手掌往腰间一叉,铜铃大眼先瞪了高宠一眼,又转向被双枪抵着喉咙的金弹子,胡茬子都因激动而颤抖:“高兄弟,你这下手也太快了!
咱哥俩在后面看得正过瘾,你咋就把人撂倒了?”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飞溅,脚边的尘土都被震得簌簌落,显然是嫌高宠抢了头功。
杨再兴则没急着开口,先上前半步打量金弹子。
只见这金弹子虽被制住,却仍梗着脖子,狼牙棒斜拄在地,虎口崩裂的血顺着棒身往下滴,滴在染血的征袍上晕开暗褐的花。
杨再兴的目光扫过他握棒的指节——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显然是心有不甘。
杨再兴嘴角微挑,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枪尖在地上一顿,“当”的一声脆响:“高军长武艺高强,不过这金弹子号称金国第一猛将,就这样绑了,岂不可惜?”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披风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高宠见状,双枪微微一收,却没完全松开,枪口仍虚指着金弹子咽喉三寸处。
他转头看向两人,额角汗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在锁骨甲叶上叮咚作响。
刚才那场恶斗让他呼吸还有些急促,但眼神依旧清亮,带着几分戏谑:“怎么,牛大哥、杨兄弟也手痒了?”
他这话刚说完,牛皋立刻拍着胸脯大笑:“说得对!娘的,自从用了燧火枪,咱这对铁拳头都快生锈了!难得遇着个能扛两百招的,哪能让你独吞了乐子?”
他边说边解下腰间酒葫芦,“咕咚咕咚”灌了三大口,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流,在衣襟上洇出大片湿痕,“小子,你要是服了软,待会儿咱老牛就不用拳头揍你,只用这葫芦跟你比划比划!”
金弹子原本垂着的眼皮猛地一抬,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牛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响,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他刚才被高宠点中要穴,此刻浑身酸麻,却仍挣扎着往前挺了挺脖子:“我金弹子岂会怕你这酒鬼!”
话音未落,杨再兴突然跨前一步,长枪在手中挽了个枪花,枪尖直指金弹子面门三寸:“酒鬼?
他可是能把金兀术追得丢盔弃甲的狠人。
不过比起牛大哥,我的双枪或许更合你胃口。”
他说话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金弹子的伤口,“你肩井穴被震伤,左腿经脉也有淤堵,若现在下场,不出五十招必败。”
这话说得直白,金弹子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又从白涨成紫红。
他狠狠咬着后槽牙,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来,握着狼牙棒的手青筋暴起:“汉人匹夫……少要羞辱我!”
“哎哎哎,咋还急眼了?”
牛皋咧着嘴把杨再兴往旁边一扒拉,自己凑到金弹子面前,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小子,听着!
咱哥俩不是想欺负你,是看你是条汉子,想跟你真刀真枪干一场——不带高兄弟刚才那‘认真起来’的花活!”
他故意把“认真起来”四个字咬得极重,还冲高宠挤了挤眼,惹得旁边的士兵们低声发笑。
高宠无奈地摇摇头,收了双枪退到一旁,却没完全放松警惕,手仍按在腰间佩刀上。
他看向随后跟来的辛弃疾,只见这位文臣此刻正站在不远处,左手按着手枪枪套,右手轻摇折扇,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金弹子的狼牙棒。
辛弃疾察觉到高宠的目光,折扇一顿,朝他微微颔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陛下说过,将官性命为重。
若金弹子有异动,不必犹豫。”
他说话时,袖口露出半截明晃晃的枪柄,那是陛下亲赐的燧发手枪,据说能在十步内洞穿铁甲。
牛皋可没管这些弯弯绕绕,他见金弹子还在咬牙切齿,干脆把酒葫芦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摔得粉碎,酒液混着泥土溅了金弹子一裤腿。
“嘿,跟你说话呢!”牛皋撸起袖子,露出碗口粗的胳膊,上面刀疤交错,“是汉子就接咱老牛三拳,要是接得住,咱就替你松绑,让你跟杨兄弟再打一场!”
“牛大哥且慢。”
杨再兴突然开口,伸手按住牛皋的肩膀,“你那铁拳下去,他非被打死不可。
不如某家用枪,点到为止。”
他说话时,长枪在手中灵活翻转,枪缨随着动作如火焰般跳动,“金弹子,你若能在我双枪下走五十招,今日之事,我等便奏请陛下,饶你不死。”
这话一出,不仅金弹子猛地抬头,连旁边的高宠和辛弃疾都挑了挑眉。
牛皋更是急得直跺脚:“杨兄弟,你咋还跟他讲条件?直接打趴下不就完了!”
杨再兴却没理他,只是盯着金弹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何?
是像个懦夫一样被绑着,还是像个武士一样拿起你的狼牙棒?”
金弹子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在三人脸上来回扫视。
他看到牛皋的暴躁、杨再兴的冷静、高宠的审视,还有远处辛弃疾那看似温和却暗藏杀机的眼神。
喉咙里的腥甜涌了上来,他却狠狠咽了下去。
良久,他猛地一甩头,甩掉脸上的血污,嘶哑着嗓子道:“好!我金弹子……接你杨再兴的枪!”
话音未落,他突然单膝跪地,用狼牙棒撑着地面,另一只手狠狠撕开肩上被高宠震裂的甲片,露出青紫色的伤口。
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强运内力压制伤势。
“嘿,这才像话!”牛皋见状,立刻拍着大腿叫好,还不忘往杨再兴身后躲了半步,“杨兄弟,可别让这小子占了便宜!”
杨再兴没应声,只是将长枪横在胸前,行了个标准的持枪礼。
阳光照在枪尖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身后的青布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鬓角的黑发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额角,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高宠站在一旁,双手抱臂,看着场中即将对峙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知道,这场争斗早已不是简单的胜负之争——自从军改之后,这些习惯了马革裹尸的武将们,太久没有在阵前痛痛快快打一场了。
燧火枪和火炮带来了胜利,却也带走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武艺。
如今这金弹子的出现,恰似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何止是胜负欲,更是一群武将对往昔荣光的渴望。
辛弃疾摇着折扇,缓步走到高宠身边,目光却紧锁着金弹子的每一个动作。
他注意到金弹子握棒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注意到杨再兴持枪的手腕稳如磐石,也注意到牛皋摩拳擦掌的兴奋。
陛下说过,武将是国之利刃,但利刃若久不磨,也会生锈。
今日这场“私斗”,或许未必是坏事——只要,金弹子没有机会伤到任何人。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手枪,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战场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酒葫芦片。
金弹子猛地站起身,狼牙棒在手中划出半道圆弧,带起破风之声。
杨再兴的长枪也同时抬起,枪尖直指对方心口。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点燃,噼啪作响。
牛皋搓着手,扯着嗓子大喊:“开始——!”
这一声喊,如同惊雷炸响。
战场四周的宋军士兵们早已屏息凝神,握紧了手中的燧火枪,却又忍不住往前凑了几步,想要看清这场即将开始的龙争虎斗。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三人身上,映出长短不一的影子,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交织成一幅躁动而灼热的画面。
而被遗忘在角落的金弹子,此刻眼中已没有了刚才的不甘,只剩下武士面对对手时的决绝。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招,都可能是最后一招。
而杨再兴和牛皋,这两位大宋的猛将,也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一个在火炮与火枪的时代里,重新用血肉和武艺证明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