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的宋军营帐内,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墙上的兵符投下斑驳的影子。
辛弃疾负手立于帐中央,玄色披风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他盯着案上墨迹未干的议和文书,眉峰紧蹙。
案牍间散落的羊皮卷上,密密麻麻记着金国近期的布防异动,那是他蛰伏半月才得来的珍贵情报。
“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死寂,一名传令兵撞开帐门,铁甲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完颜不惊已被带出死牢,正往城门去!”
辛弃疾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握着的狼毫笔在宣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转身时腰间玉佩与剑穗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走吧。”
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裹挟着十年沙场的风沙。
他伸手将案上文书尽数扫入怀中,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毕竟,放走这个掌握着金国诸多机密的贵族,就像在自己身后埋下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秦桧慢悠悠地从阴影中走出,象牙笏板在手中轻轻叩击,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温和笑意,眼角细纹堆起,却不达眼底。“辛将军倒是雷厉风行。”
话音未落,他已用袖口轻轻掸去座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起身。
心里却暗自盘算:这完颜不惊若是死在宋营,陛下计划就要泡汤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和平”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可放他回去,又不知这桀骜不驯的金人会否掀起新的波澜。
韩昉则是另一番模样。
这位金国使臣抚着胡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帐内众人。
他穿着金线绣边的貂裘,贵气逼人,此刻却难掩眼中的焦虑。
想到金主临行前的嘱托,又念及完颜不克五万两白银带来的沉甸甸的压力,他微微握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若不能顺利带回完颜不惊,不仅任务失败,自己在金国朝堂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一行人朝着城门走去,雪地上的脚印被寒风迅速掩埋。
秦桧摇着折扇,步伐轻快,时不时用扇柄轻点地面,似在计算步数;
韩昉则紧抿嘴唇,眉头拧成“川”字,不时抬头望向天际,似在祈祷不要再生变故;
辛弃疾走在最前方,披风猎猎作响,佩剑随着步伐撞击着大腿,发出规律的“叮叮”声,他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却又时不时回头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不一会儿,城门在望。
两个士兵架着完颜不惊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位金国贵族的玄色锦袍早已破烂不堪,肩头处还凝结着暗红的血迹,想来是受刑留下的伤痕。
他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几缕发丝被血痂黏在额角,苍白的脸上还留着几道清晰的鞭痕,左眼微微肿胀,几乎睁不开。
然而,即便如此狼狈,他的眼神中仍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下巴高高扬起,仿佛自己并非阶下囚,而是巡视领地的君主。
高宠猛地攥紧腰间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臂上暴起。
他死死盯着完颜不惊,眼中似有两团怒火在燃烧,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这个作恶多端的禽兽碎尸万段。
若不是辛弃疾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只怕高宠早已像下山猛虎般扑了上去。“高大哥,大局为重!”辛弃疾低声喝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韩昉见状,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完颜不惊凄惨的模样,他心头闪过一丝不忍,毕竟是同朝为官,也曾有过不少交集。
可一想到正是因为这个纨绔子弟的鲁莽,导致金国在战场上连连失利,如今更是陷入被动求和的局面,怒火又瞬间涌上心头。
若不是看在完颜不克的面子上,以及那五万两白银的份上,他真恨不得亲手了结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但面上,他还是立刻换上一副关切的神情,快步迎上前去,握住完颜不惊的手臂,假意查看伤势:“贤侄啊,你受苦了!
知道你出事,你大哥完颜不克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你,为了赎回你,他到处去筹钱,借钱,甚至不惜卖了部分家产才凑够这100万白银来赎你回来!”
完颜不惊原本还想开口大骂宋人,抱怨自己所受的屈辱,在他的认知里,是大金国的强大迫使大宋不得不释放自己。
可听到韩昉这番话,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眼中的傲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愧疚。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谢谢韩叔叔的大义,千里迢迢来挽救我,此等大恩,不惊会永远记得的,将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韩叔叔的。”
说着,他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宋金之间的局势早已悄然逆转,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金国,如今竟要靠重金赎人来换取和平。
辛弃疾冷眼旁观这一幕,心中冷笑。
他清楚,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但在秦桧等人的压力下,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局。
秦桧摇着扇子,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场交易,表面上是宋金议和的一步棋,实则暗藏着各方势力的博弈。
韩昉看着马车缓缓驶出城门,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可他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宋金之间的暗潮涌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