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死亡的阴影即将吞噬慕容澈的瞬间。
一声清越到极致,却又带着决绝破碎的琴音,骤然响起。
不是屏障。
是攻击。
苏青弦拨动了最后一根琴弦。
那根纤细的丝弦,承受不住这灌注了生命本源的力量,应声而断。
“铮——”
紫色的音波不再是防御的壁垒,而是化作一柄无形的利刃,撕裂空气,精准地斩向铜奔马扬起的铁蹄。
这不是御灵术。
这是同归于尽的搏命。
幽冥火焰与紫色音刃碰撞,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整个展厅的光线,连同声音,被那个碰撞点彻底吞噬。
空间,开始扭曲。
慕容澈脚下坚实的大理石地面,变得如同水面般柔软,泛起一圈圈涟漪。
博物馆的墙壁、天花板、破碎的展柜,都在这无声的湮灭中,化作了飞散的光屑。
伪装被彻底撕碎。
真实的世界,露出了它狰狞而古老的面目。
失重感猛地传来。
慕容澈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无尽的深渊,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夹杂着金戈铁马的嘶鸣与千万人的哀嚎。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已经黯淡无光的青铜罗盘,还有那把琴弦已断的三弦琴。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感骤然停止。
他的双脚,踩上了一片冰冷坚硬的实地。
周围的黑暗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暗的、属于青铜的冷光。
这里不再是现代化的博物馆。
这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秘境。
穹顶高悬,却看不到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尘封千年的泥土腥气,混杂着浓郁的铜锈与血的味道。
无数残破的青铜兵器——戈、矛、戟、剑,如同被凝固在了时间里,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形成一片沉默的森林。
每一件兵器上,都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篆刻着繁复的西夏文书。
它们不是死物。
它们是墓碑。
秘境的中央,是一座更加宏伟的圆形祭坛。
祭坛之上,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歪斜地矗立着,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
镇魂柱的碎片。
慕容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里,才是雷台的真正核心。
一个冷漠、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祭坛顶端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欢迎来到……我的国度。”
慕容澈猛地抬头。
祭坛的最高处,一道白色的人影静静站立。
白无咎。
他手中没有了折扇,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残破的黑色将旗。
旗帜无风自动,上面用血红的西夏文写着一个狰狞的“杀”字。
他举起了将旗。
“嗡——”
悬浮在空中的千万件青铜兵器,同时发出一阵阵悲鸣。
缠绕在兵器上的黑气,如同受到了召唤,疯狂涌动,凝聚成一个个手持兵刃、身披残甲的半透明亡灵士卒。
亡灵军团,在此刻被彻底唤醒。
它们的眼眶中,燃烧着幽蓝的鬼火,齐齐转向祭坛下的两个活人。
苏青弦倒在慕容澈不远处,嘴角挂着血丝,脸色惨白如纸。
她怀里的三弦琴,琴身布满了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御灵术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没用的。”
白无咎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
“这雷台秘境,本就是镇压他们的囚笼,也是滋养他们的温床。在这里,我即是王。”
他话音未落,亡灵军团便发起了冲锋。
没有战吼,只有盔甲摩擦的“沙沙”声,与骨骼错动的“咔咔”声。
千万道鬼影,从四面八方,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死亡洪流,扑向祭坛。
慕容澈将苏青弦护在身后,手中的青铜罗盘光芒闪烁,勉强在他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屏障。
但他知道,这撑不了多久。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祭坛周围那些更加古老的石碑。
那些石碑,比镇魂柱还要古老。
上面刻着的,不是兵器铭文,而是密密麻麻的记事碑文。
它们记载了一场被遗忘的战争。
一场……千年前,用无数生命将这支不死亡灵军团封印于此的惨烈战役。
慕容澈的大脑飞速运转,解读着那些古老的西夏文字。
他的脸色,随着解读的深入,变得越来越难看。
碑文记录,当年的大将军嵬名阿保,率领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与这支被诅咒的军团血战。
活人无法杀死亡灵。
他们最终选择了一条绝路。
一位西夏国师,以自己的血肉为引,催动了一项禁术。
他将所有战死士兵的英灵,连同他自己的生命,一同熔铸进了雷台地脉,形成了最初的镇魂柱。
以魂镇魂。
以血封疆。
碑文的最后,用血色朱砂刻着一行小字。
那是一位参与了封印仪式的书记官,留下的最后绝笔。
“将军知此术有伤天和,然为护西陲万民,毅然赴死。以身为祭,魂锁国门。后世若有开启者,必为天地不容之大恶。愿有后继者,以血还血,以魂补天,永镇斯孽。”
慕容澈的手指,抚过那冰冷的“以血还血,以魂补天”八个字。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终于明白了。
博物馆墙壁上记载的仪式,根本不是什么重新封印。
那是……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