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一声脆响,并非来自琴弦,而是从铜奔马的底座传来。
一道蛛网般的裂纹,从马蹄与飞燕相接之处,迅速蔓延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清脆的断裂声越来越密集,像是冰层在暖阳下无可挽回的崩解。
那尊沉重的青铜雕塑,竟在寸寸抬起它的右后蹄。
摆脱了千年的束缚。
慕容澈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骨质罗盘的嗡鸣声,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他死死盯着那根指向黑暗深处的尖刺。
一种被愚弄的冰冷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真正的危险,不在眼前。
“轰隆!”
整座汉白玉底座轰然炸裂,碎石四溅。
铜奔马脱离了基座,四蹄稳稳地落在光洁的展厅地面上。
坚硬的大理石地砖,在马蹄落下的瞬间,无声地化为齑粉。
马身表面的青铜光泽,如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一缕缕幽冥火焰,从马的鬃毛、四蹄、眼眶中燃起,那火焰没有温度,却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
被它踏在蹄下的飞燕,早已在底座崩裂时化作一捧金色的尘埃,随风而散。
它发出一声长嘶。
那声音不属于任何凡间的生物,而是由无数亡魂的尖啸与诅咒扭曲而成,直接冲击着人的神魂。
展厅后方,那面坚实的承重墙,毫无征兆地向内凹陷,墙皮剥落,露出后面幽深不见底的墓道。
浓郁的黑色瘴气,如同有生命的墨汁,从洞口喷涌而出。
空气中瞬间充满了腐朽的泥土与铁锈的气味,混杂着一股陇西特有的、干燥的沙尘味道。
一个身影,从黑雾中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套完整的西夏武将铠甲,甲片层叠,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在幽火的映照下,流转着不祥的暗光。
他手中,提着一把用人骨打磨成的长刀,刀身上同样刻着扭曲的西夏密文。
他没有呼吸。
紧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一队又一队亡灵士卒,迈着整齐划一、毫无声息的步伐,从黑暗的墓道中涌出,在灵驹身后集结成阵。
他们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与灵驹同源的幽冥火焰。
这些沉默的军团所过之处,地面寸寸开裂,更多的黑色瘴气从裂缝中升腾,仿佛大地正在腐烂。
慕容澈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不是幻觉。
这是一支被封印的军队。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抱着三弦琴的女人。
她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展厅的角落,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你看,我只是一个信使。”
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从慕容澈的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令人心寒的笑意。
慕容澈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豁然转身。
白无咎。
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看似无害的博物馆研究员,此刻正站在不远处。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慕容澈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表情。
他原本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与那匹灵驹如出一辙的幽冥火焰。
“白无咎?”
慕容澈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只是这一世的名字。”
白无咎缓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慢。
“你可以叫我……嵬名阿保。”
他用一种古老而纯正的西夏语,念出了那个名字。
随着话音落下,他身上那件现代的、属于研究员的制服,竟如烟尘般消散。
一套与亡灵军团制式相同,却更加华丽、威严的守将铠甲,在他身上显现。
他就是这支亡灵军团的将领。
白无咎,或者说嵬名阿保,伸出手,对着那匹燃烧的灵驹。
“我的战马,醒来吧。”
灵驹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仿佛在回应它的主人。
它迈开四蹄,带着身后庞大的亡灵军团,没有冲向慕容澈,而是径直冲向博物馆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
“轰——”
玻璃与钢筋结构,在它们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亡灵军团冲出了展厅,踏入了冰冷的月光之下。
“你以为它要毁灭这里?”
嵬名阿保看着慕容澈震惊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
“它只是钥匙。”
“一把,用来打开真正地狱之门的钥匙。”
他转身,目光越过破碎的墙壁,投向了慕容澈手中罗盘指针所指的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武威市的中心。
是镇魂柱的真正所在。
“封印,该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