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震动并未如预想中那般停止，反而转为一种更加深沉的嗡鸣，直接穿透鞋底，震得慕容澈五脏六腑都跟着共振。
这声音不是来自污水怪，而是来自四壁。
“老神棍，你倒是早说还有这阵仗。”慕容澈对着空无一人的入口方向低声骂了一句，权当是给自己紧绷的神经松绑。
古老下水道的砖石墙壁，在五色光芒的映照下，竟变得如同半透明的琥珀。污垢与苔藓之下，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浮现出来，他们并非鬼魂，更像是被时光和地气烙印在城市根基里的印记。有身着古朴长袍的老者，有民国时期短衫打扮的中年人，甚至有穿着朴素工装、眼神坚毅的青年。
他们跨越了不同的时代，面容皆不可辨，唯独那份凝视着阵法的庄重眼神，穿透了岁月，清晰无比。
他们是兰州历代的地脉守护者。
一股低沉而肃穆的合声，从这些虚影中发出，仿佛从黄河的河床深处传来，穿过千年光阴，在狭窄的地下空间里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
“五行平衡，城市方安。”
那声音层层叠叠，每个音节都与慕容澈脚下的阵法产生精确的共鸣。五色光芒随着诵念声，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动着。
“五行平衡，城市方安。”
污水怪那膨胀到极限的身体猛然一滞，所有的狂暴与怨毒都在这庄严的合声中被抚平。它表面无数怨灵的面孔不再扭曲，渐渐归于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一缕极淡的、近乎透明的白光，从那庞大污浊的躯体中缓缓升起，凝聚成一个人的轮廓。
宁绝尘。
他的魂魄终于摆脱了怨念的束缚。他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双手，脸上的痛苦消退，只剩下一种恍如隔世的茫然，随即化为释然。他紧攥的右拳，在魂体彻底解脱的瞬间，缓缓张开。
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旧的环保徽章，静静躺在他掌心。
那是他生前最后的执念。
五行阵法残余的光芒汇聚而来，温柔地触碰在那枚徽章上。徽章没有碎裂，反而像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化作一点翠绿欲滴的光。
光点中，一根柔嫩的藤蔓破光而出。它无视了周围的污秽，以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向外疯狂抽长，翠绿的颜色在这片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藤蔓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精准地缠绕向阵眼中央的罗盘，将罗盘与息壤紧紧包裹。
绿色的生机顺着光网，瞬间流遍了整个阵法。
污水怪发出了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里再无咆哮，只剩解脱。它庞大的身躯土崩瓦解，那些被强行剥离的工业剧毒、重金属诅咒，在绿意的包裹下，被彻底中和、净化，连一丝异味都未曾留下。
脚下翻腾的黑色污水停止了咆哮。粘稠的液体迅速变得稀薄，刺鼻的恶臭也随之散去。黑色褪为深褐，深褐变为灰黄，最后，在一阵轻微的“汩汩”声中，污水彻底化为清澈的流水。
墙壁上的守护者虚影，在城市恢复平衡的刹那，带着一丝欣慰，缓缓隐去。
宁绝尘的魂魄朝慕容澈的方向，深深地躬身一礼。他的身影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在洁净的空气里。
阵法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慕容澈腿一软，差点跪倒在水里，他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精疲力竭，全身被污水浸透，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耳边只剩下清澈的水流声，在这座城市的地下脉络中，重新发出了悦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