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归墟眼眶欲裂。
那几撮头发,在昏暗的墓道里,竟比最昂贵的黄金还要刺目。
不,黄金与之相比,不过是凡俗的石头。
那是流淌着先知血脉的后裔,是行走于人间的神圣象征,其遗物拥有着难以想象的纯净力量。而那缠绕其上的红线,是一种古老而恶毒的血降,专门用来扭曲圣物,将其转化为最污秽的诅咒。
用圣徒的骸骨,去敲碎神明的门庭。
这是何等的亵渎,何等的残忍。
“噗——”
一口逆血再也抑制不住,从端木归墟口中喷出,溅在冰冷的石壁上。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下去。信仰在这一刻被生生撕裂,疼痛远超肉体。
他身旁,一个队员总算缓过劲来,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头儿……我想吃烤肉串了……”
端木归墟猛地扭过头,眼神中的暴怒与悲怆几乎要化为实质,那队员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闭嘴!”端木归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这是对守护者的攻击,也是对我们的神……最大的侮辱。”
他扶着墙壁,强迫自己站稳。恐惧和战栗之后,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愤怒从他脊髓深处升起。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石室内。
金色的血液已经完全没入《古兰经》的书页。那本被黑沙侵蚀的书籍,此刻成了一个金与黑的战场。金色的光芒如同潮水,一寸寸地净化着书页上蠕动的黑暗。
黑沙发出尖锐的嘶鸣,不再是单纯的物理摩擦声,更像是无数怨毒的灵魂在被强行剥离时发出的惨叫,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腥臭与神圣的气息剧烈碰撞,又在慕容澈的罗盘前诡异地达到了平衡。
乌木罗盘悬浮在慕容澈掌心之上,古朴的盘面上,一缕微不可见的土黄色气息溢出,缠绕向那本书。
这就是息壤。
传说中能自我生长,平息洪水的无上神物。
此刻,它没有展现出任何霸道的力量,只是温柔地、坚定地覆盖上去。息壤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黑沙便立刻安静下来,失去所有的活性,化作最普通的沙砾,簌簌落下。
慕容澈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苍白。
这玩意儿用起来可真不便宜,消耗的不是内力,而是更本源的东西。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笔买卖到底划不划算。为了个人情,动用压箱底的宝贝,回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报销。
他瞥了一眼符挽歌,发现她的状况看起来更加糟糕。
随着金色血液的流失,她身上那层神圣的光晕正在迅速黯淡。她那标志性的一头白发,此刻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干枯,如同荒草。
一根,两根。
雪白的发丝开始脱落,飘散在空中,又在落地前化为微尘。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双始终淡漠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她看了慕容澈一眼,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慕容澈心里咯噔一下,读懂了那笑容里的含义。
是告别。也是感谢。
他忽然觉得刚才心里那点计较有些可笑。
终于,最后一粒黑沙从书页上剥离,被息壤的力量彻底中和。
嗡——
整个石室的空气为之一清。
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青草般的洁净气息。整本《古兰经》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古旧的羊皮纸上,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
仪式完成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符挽歌满头的白发,尽数脱落。她的身形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那张维持了数百年,甚至更久远的容颜,如同风中的沙画,一点点剥离、消散。
她不再是那个非人非神的守护者,变回了一个普通的人形轮廓。
却也只是短短一瞬。
慕容澈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你还欠我个人情”之类的场面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谢你。”
她用最后的力气,轻声说出三个字。声音里没有了神圣的威严,只剩下属于一个年轻女子的,最纯粹的温柔。
随后,她的人形彻底散开,化作了一捧金黄色的,带着余温的流沙。
那流沙没有落地,而是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眷恋地,融入了身下的石台,融入了四周的墙壁,融入了这片她用一生守护的拱北土地。
她来于此,也归于此。
随着她的消散,石室墙壁上那些原本扭曲、狰狞的诅咒文字,开始发生变化。它们舒展开来,重新排列,最终,化作了一行隽永、平和的经文。
“和平归于虔诚者。”
慕容澈收回罗盘,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石台,半晌,才低声自语了一句。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