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的余波,如水银泻地,灌满了空间的每一丝缝隙。
慕容澈的身体砸在冰冷的地板上,骨头仿佛都碎裂开来。
他的耳中不再有轰鸣,只有一种奇异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宁静。
金色的光点,是那些被净化的阴魂最后的残骸,如夏夜的萤火,温柔地飘落。
光点触碰到他身体的伤口,带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
对面的阴凌霄,用手捂着自己半边面孔,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只狭长的丹凤眼死死盯着慕容澈,不再是之前的轻蔑,而是混杂着惊骇与无法置信。
从他指缝间,有黑色的雾气逸散出来,却在触碰到金色光点的瞬间消弭于无形。
“镇魂钟……”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失去了原有的清越。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笼罩全城的古罗马幻境,像一面被重锤敲击的镜子,裂痕遍布,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摩天大楼的轮廓刺破了角斗场的虚影。
远处的车流声,取代了虚假的呐喊。
现实,正在粗暴地夺回属于它的一切。
慕容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的意识在涣散,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重叠。
就在这时,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
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木匣,从腐朽的横梁上坠落,重重砸在慕容澈身前不远处。
匣子被震开,里面包裹着的一件物事,滚落出来。
那是一张傩面。
一张来自陇原故地的古老傩面。
面具以木为胎,敷着粗糙的彩绘,双目圆瞪,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既有神性,又藏着魔性。
一股苍凉、古朴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随着罗马幻境的彻底崩溃,一个身影从半空中狼狈地跌落,正是拓跋离魂。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时而是凯撒那灼热霸道的战意,时而是属于拓跋离魂自己,那冷冽如荒原的风。
“我的……身体……”
一个嘶哑的,带着强烈不甘的咆哮,从他喉咙里挤出。
这声音,属于拓跋离魂。
他正在苏醒。
凯撒的灵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开始更疯狂地争夺控制权。
一块残破的,雕刻着雄鹰的罗马面具碎片,从拓跋离魂的脸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出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碎片正好落在那张古老的傩面旁边。
两件来自东西方,承载着不同文明与力量的器物,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起。
慕容澈的目光,被它们死死吸引。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中,如电光石火般炸开。
他用尽最后一丝从金色光点中汲取的力量,伸出手,用食指将那块罗马面具的碎片,推向了傩面。
当两者触碰的刹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炫目的光华。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那块罗马面具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没入油脂,无声地,却又无比迅速地融入了傩面之中。
傩面原本古朴的彩绘,开始流动,重组。
东方的神秘线条,与西方的古典雕刻,以一种诡异而完美的方式,纠缠,结合。
一张全新的面具,正在诞生。
“不——!”
一声尖锐的,属于凯撒的咆哮,直接在精神层面炸响。
新生的面具中心,浮现出一个微小的漩涡。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漩涡中爆发。
拓跋离魂的身体被这股力量猛地拉扯,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
一缕赤金色的,带着火焰般气息的灵魂虚影,正被硬生生从他的天灵盖中拖拽出来。
那是凯撒的魂魄。
他挣扎着,咆哮着,却无法抵抗那面具的恐怖吸力。
“我,伟大的凯撒,不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赤金色的灵魂被彻底吸入面具之中。
面具猛地一震,表面的纹路彻底定格,那只原本圆瞪的眼睛,一只变成了象征东方的凤眼,另一只,则化为了象征西方的深邃眼窝。
一个融合了两种文明,两种力量的怪物——东西方镇魂面具,就此诞生。
拓跋离魂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声息。
而那张诡异的面具,则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仿佛一件平平无奇的古董。
阴凌霄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空旷的钟楼顶层,只剩下力竭昏迷的慕容澈,生死不知的拓跋离魂,与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镇魂面具。
楼外,城市的霓虹,已经彻底亮起。